●杨仁斌
1958年7月,我正式调到三明水厂,到福州环城路小柳村三明建设委员会水厂筹建处报到。先后来报到的有专科毕业生、复退军人、社会青年80多人,其他单位调来的技术干部2人。这批人员对水厂是外行,大部分人要送去对口培训。去福州水厂学习的人数最多,我和张仲民被分配去上海培训学习仪表,同去上海培训学习化验的还有陈振武、林珠英。
8月初我们到上海,驻沪办陈主任把我们带去上海光华仪表厂报到,安排在那里学习水表装配、校验。
1959年初,我又到上海仪表厂学习热工仪表。这个厂是苏联专家援建的,设备非常精良,三明工厂用的成套仪表均在这里订货,三化、三钢、重机、水厂的学员也大都聚集在这里学习。
1960年元旦后我回到三明,临行前驻沪办同志说:三明建设正处在高潮阶段,工地上白天一片人,晚上一片灯。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心里急于回来参加建设,其他同志留下来去催办设备器材,我只身先走。晚上火车进入三明时,夜空确实灯火辉煌,工地上的探照灯、电灯、电焊光照得很亮。当晚我住在车站旅社。第二天起床一看,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三明完全是个落后的山区,哪里像座城市。我急着回厂里去,沿铁路上的枕木低着头往回走一个小时,见到铁路桥下两根巨大的木制水管,管上喷着水花,站在桥上瞧了一会,心想水厂就在附近了。
到了水厂像回到家里一样温暖,我受到大家欢迎。吃过饭后办公室派一个人拿着扁担绳子,帮我到车站挑行李,安排在平房里住。安顿好后,徐厂长找我谈话说:三明生活很艰苦,要克服要适应,要我先到生产科找尚科长安排一下具体工作。
第一天上班,刘副科长带着我到厂里去边看边详细介绍:浑水泵房由省冶金安装公司安装试车,1959年9月份投产(是当时全省最大水泵房,叶飞曾来视察过)。泵房周围堆积着土丘、毛石料,还有一堆1959年涨大水时,厂里冬泳队员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圆杂木。净化构筑物已基本完工,车间屋脊露出地面,有的车间露出窗门,进车间要用梯子爬下去。内部没有任何设备,车间厂房建在地底下,山上土方还没有清退,整个厂区像座山头模样,黄泥地上只有人踩出来的路。食堂、仓库、民工宿舍都建在毛竹棚里。
刚投入生产,工作很多,但感到没有秩序,那时建设三明首急任务是电力,国家调来的列车发电站停放在热电厂后山的铁轨上,要求1959年元旦要发电。水厂要在发电前负责供水,临时辅设一条DN150白铁管,装二台大口径水表进行计费,在河边并联二台水泵,直接抽沙溪水。由于没有沉淀处理,杂物多,水表经常被阻塞,影响发电。我主动要求去抄表、检查、拆卸疏通。这条管道通水后,三明水厂也开始供水,白沙这一大片工地、食堂、宿舍都用上自来水。由于水脏不能装水表,我就配合科里同志,每月去各单位落实用水情况,按管径、龙头数量、人数来协商估算。
这里横卧的二条巨大的松木制水管,由省建一公司负责施工安装。用松木建造水管实在是一项大胆的创举,它要承受水泵打上来0.3兆帕的压力,而且是1米管径,每小时流2000多吨水,1公里多长度。可想难度之高。这么大的规模要砍伐多少优质松树,然后锯成每条5×10公分长三四米的木板块,再用14mm钢筋,每距20mm左右,再用罗扣箍成圆管。那时山地还没有平整,山沟之间高差五六十米,水管所到之处,逢山开山、遇沟架桥。尤其是穿越化工厂至三钢那条山峡,深二三十米,100多米长,硬是用木头架过去,渗漏出来的水,沿途像小溪淌水。一条伸向热电厂,供汽机冷却后,回水再送去三钢泵房二次利用,全长1700米,1959年9月投产,这一条供水后保证热电厂发电,热电厂也保证了水厂的用电;另一条直铺到三钢高炉,全长1400米,12月份投产。这样就形成水厂要保钢、保电,热电厂要保水厂、保化肥的格局,可谓设想中的钢铁联合企业。水厂列入省属单位,它的建成投产仅花一年多时间。我回来主要负责在热电厂、三钢那一侧的管上安装二套流量计。木水管于1963年被淘汰。
60年代初生活比较困难,周围环境又很恶劣,黄泥路雨天四处泥渍,睛天尘土飞扬。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更谈不上楼房商店,仅有一间小卖部,商品多数凭票供应,空闲时间大家都要去里面转一圈出来。一个月有时发一张饼票,买10块很粗造的糠饼,从小卖部买出来一路走到家饼也吃完了。副食品供应很困难,领导开会号召“低标准瓜菜代”,发动职工家属开荒种瓜种菜,集体个人一起动手。我参加集体烧肥积肥料,用板车拉到下洋再挑到南山坡水厂农场,种地瓜芋头。食堂养几头猪,有次我去帮拉包菜叶,不慎车轮落进洼坑里,搬车轮子时用力过猛,把腰扭伤当场不能动弹。食堂是按定量供应,很难吃饱,我们也经常改善一下自己伙食,用脸盆当铁锅使,找块空地用几块砖头砌口灶,煮一锅菜粥放开肚子吃舒服一阵。
业余生活是单身青年非常重要一项内容。到了晚上,只要省建一公司俱乐部有新影片到,或是来到福建前线慰问演出的剧团,及山东、河南、安徽等地来的戏班杂技团,路过三明到这里演出,我们一场都不放过。俱乐部是一座庞大的、全毛竹建造的、房顶盖着厚茅草、可以容下1500多人的会场,市里有大会都在这里召开,是职工活动的主要场所。门口农民提着袋子,卖的小板栗,花几分钱买一竹筒够吃一场电影演完。市委领导为了丰富职工业余生活,提倡跳国际舞,张书记带头参加,大型企业纷纷举办,我们厂也办,每场都互相发邀请票,舞会结束可凭票买到一份点心。三钢办得最好,每场请冶安公司乐队伴奏,舞迷也喜欢去。那时,篮球活动也很活跃,工厂、单位之间展开比赛,晚上有球赛,贴张海报,观众就涌到那里,把球场围得水泄不通。篮球技艺的普及程度是至今最高的,厂里球队是三明一流水平,打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1962年,国家财政很困难,许多工厂纷纷下马,水厂也一样。全厂当时有180多人,下马后,将有三分之二的人要离开。领导要求我们做到走的愉快,留者安心。我和少部分人留下来守厂看机器,最后一批离开水厂时已是6月份,因水灾火车路不通,租一辆汽车送他们。人走楼空,宿舍墙上用木炭写着许多留言。除个别厂车间保留一些小生产外,这一带是一片静悄悄的,野草长得比人高,工地上建材和没开箱的设备被草淹没,成了名副其实“下马厂”的景象。
下放工作结束时浑水车间已基本停产,周围工厂的食堂、宿舍生活用水靠口径150mm白铁管临时供水。大家认为今后工作就是护厂,我调到林英班上来看守车间,白天无事,晚上找块木板抱着一支步抢关起门睡觉。没过多久,上级领导下来传达说,新建的工业城不能荒废,要调整充实恢复生产。此后每天开始开几个小时,逐步恢复到正常,热电厂、三钢的烟囱开始冒烟,新的一轮创业又开始了。
厂领导决定清水要投入生产,满足生产、生活需要,净化系统构筑物已基本建成,但是没有设备。车间空着,风吹雨打了很长一段时间,沉淀池漏水、门窗脱落、野草丛生,要重新投入人力物力,派人跑设备,铺设管道,困难重重。厂长发动群众,依靠大家群策群力,干部、工人、技术人员三结合,专业人员下车间顶岗位,同时还要下去解决问题,缺少经验就共同探讨。如搞土建,给排水技术人员去处理沉淀池漏水、滤池跑气,和工人一起制作土设备,做试验、测数据,摸索规律;电器专业人员与运转电工自己动手解决电机、水泵安装试车中的问题;机械技术员和机修工人为滤池阀门、管道衔接一起吊装焊接;搞水质化验的既当工人又要抽时间筹建化验室,购买药品仪器;净化处理没有设备,用土办法,守在车间观察反应效果。通过不懈努力,1962年下半年清水投产,翻开三明供水历史新纪元。
清水车间在积极做试车准备时,清水管道也在紧张的施工。第一条口径500mm预应力水泥管辅到列东,沿途发展用户。白沙片最早供清水。城关没有桥无法架水管,居民喝水仍然靠传统办法,将红印山水用毛竹管引下来,蓄在公用水池里,供人们挑水,一部分人挑沙溪河水用。领导决定改善他们用水条件,购置一条木舢船泊在渡口,安装一台水泵,派两个人上班,抽河里水。这时我调到排管队城关张作生组。我们在中山路、阳巷路道牙上装二条口径lOOmm白铁管,纵横在街道首尾,作为主干管,然后接到机关、商店、居民家里去。那时到城关上班全靠步行,管材配件用板车从浮桥上拉过去,中午寄食在单位食堂,安装水管随身带着洋镐、锄头,管漕靠自己挖。一年多走街串巷,满足了居民临时用水,第二年枯水季节铺设一条口径lOOmm水下过河管,城关千年古镇才真正与先期铺的管衔接,用上自来水。
1964年以后厂里生产形势非常好,浑水、清水产量稳步上升,要求提高管理水平,树立成本意识。统计人员下车间班组,建立成本核算制度,培训班组核算员,提出各种数据,浑水、清水管道全部装上流量计,解决部分问题。但是清水压力控制随意性大,缺少自动记录仪表加以考核,我用一只普通压力表,把它改制成记录式的,完善了压力、水量、电量、物料等的数据。内部核算解决了,外部问题又突出出来,发展用户流量计,水表大批量开始安装。但是缺少维修、校验设备,很长时间买不到。我把自己创作的方案征求领导同意后,就着手自己做,因陋就简,土洋结合,画个草图请大家帮助加工,很快做成一套综合利用的校验装置,把积压的事情也解决了。我还设计了抄表卡、换表通知单等,沿用至今,为抄表、计费、换表正规化打下基础,解决了外部核算数据,受到领导赞扬。1964年、1965两年里连续被评上三明市青年积极分子、技术能手。
有一回,大洪水把泵房进水口冲毁,水下回条涵洞被砂石阻塞,严重影响到生产。领导决定组织白班职工抢险。涵洞在水底下,离地面18米深,要顺着两条18米长的、用绳子绑成的软梯爬下去,平时没有受过训练,别说爬下去,看下去也够晕的,手抓着绳梯两脚发抖。党员刘班长率先示范,我们掌握要领后胆才壮些。男女职工个个不甘落后,在井下水泡到腰间,腰不能伸直,把砂石铲到竹筐里,再拖到洞口吊上来,连着干几天全身酸痛,手脚泡脱一层皮,磨破手也不见血了。
有一年夏天,为了扩大清水产量,急于铺设一条通往电石厂口径500mm、长600米的铸铁管,管材已到车站,决定突击挖土方,运输管材由全厂职工利用义务劳动来完成。倒班工人和厂领导负责挖土,我被派去运输管材。那时厂里没有汽车、吊车,全靠一辆大板车,装车时用人字架支撑,用葫芦吊起来,一根管一吨多重,大约100根,上坡时两排人在前头拉,下坡掉个头往后拉,一双解放鞋没几天足拇指就露出来。三班倒工人零点下班去挖土,关厂长去局里开会没车坐,回来夹着文件还要去工地挖土。管漕严格按样板尺寸验收,管道打完接头用红油漆写上记号,保证质量。靠全体职工不怕苦、不怕累艰辛创业,厂里省下一笔资金,添足一幢宿舍楼款。两幢宿舍落成后,两位主要领导坚持住在原平房里,让职工先住进去,至今仍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