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伯源
三明工业基地的开发建设是经国家周密计划、严格审批,且起点较高的现代基础工业项目。其主建筑、主设备的高、大、精、洋及其规模,当时不仅在省内,就是在工业发达的华东来说也是有相当水平的。许多项目在事过40多年的今天来看,仍然是高水平、高质量的。但是从全国和省内四面八方调集来的建设者们的生活条件,却是低水平、低标准的,尤其是在住的方面。那时三明人口只有五六千人,一下无法容纳上万的建设者,除在当地群众的厅堂里、庙宇里以及少数单位的公房里可挤住少部分外,绝大多数只能住在自己动手搭盖起来的油毛毡房子里。从这个意义上讲,当时建设者们比喻成“吃的是草,挤的是奶”,一点也不过分。他们正是有了这个落脚点和栖身处,才有了创业的开始,因此应该对油毛毡房当时所作的巨大贡献记上一功。
建设初期,从现火车站后山,沿小氨、焦化厂到小高炉,延绵十五六华里,整个梅列盆地西侧山坡上,还有徐碧、下洋等处,盖起了成百上千幢油毛毡住房、食堂、工棚、临时仓库和其它辅助建筑,夜间远远望去,处处是挑灯夜战的工地,灯光闪烁,弧光四射,使初到三明和坐火车路过三明的人,好似进入了一个仙境、幻境之城,即当时广为流传的“夜里一大片,白天看不见”,从侧面形容和赞美建设者们先创业、后生活的艰苦奋斗的高尚精神。
所谓油毛毡房,以整条毛竹为框架,以竹片为墙壁、门窗,房顶用油毛毡铺上后用小竹条钉住固定而成。墙体用竹,先将竹子锯成米把长,劈成二三公分宽的片,再编成一米至二米的长方形片状,然后再绑扎到房的四周作墙体。窗户是一张预制的竹片,在预留的窗洞上端用铁丝宽松地扎住,要用时一手轻推,顶上一根小棍就成,很是方便。
一幢油毛毡房一般100多平米,用竹隔成三五个大间。每个大间再用八张木制上下床自然隔成二个小间,但房子上半部分全幢相通,每小间四张床,上下住八个人,面对面摆开,中间约留一米的通道,靠窗用废弃的建筑零杂木板钉个小桌,放放碗筷之类。这就是比较标准的职工集体宿舍,一般住的是计划内职工。至于民工和后来上场人员过猛时,那只能住油毛毡统铺了。它用整条毛竹在房内当骨架,上面铺上竹片,有单层的,也有上下层的,有条件的铺张草席,能躺下个人就算安置到位了。这种住舍由于大而统,夜间出门小便后,似醒非醒者时有发生钻错被窝的趣闻。好在当时大家几乎没有什么家当,一般青年工人有个肥皂箱或香烟纸箱放放衣服就很好了。如果有个藤箱(内木外藤)或稍大一点的木箱放在床角,要算豪华了。而一般的人只有一个包袱,并兼作枕头。到了冬天,各单位就发动大家到郊区挑稻草当垫具。当时厕所更为简陋,要好几幢甚至十几幢才有一个简易茅厕,还大多没顶。人们生活艰苦,但成天与工友们在一起,相互激励,相互谈笑,讲趣闻,倒也是人间一大乐趣。
这种房子也住带家属的职工,尽管当时带家属的职工很少,主要是双职工的技术骨干和年纪较大的领导干部。他们四五人,五六人挤在一间,一般吃饭也在食堂,有的人多,为节省点,在门口自盖个小厨房,自己起火煮个菜,这一住就是好几年。
这种房子最大优点,只要毛竹和油毛毡供应得上,几个人一两天就能搭盖起一幢可供几十人住的房(墙体竹片集中预制),而三明郊区盛产毛竹,运力不足时还可发动职工去扛,到中村来回要走一天,力气大一点的可扛两根。而油毛毡运输量小,一火车皮可盖几十幢。这就为急剧增加的人员提供了临时安置的条件。它的最大弱点是怕火、怕热、怕大风。遇到炎炎烈日,油毛毡上的沥青被晒化,使做夜班的同志白天热得无法入睡,同时一遇大风常被揭顶,一揭一大块,常要上顶修补。最要命的是一旦失火很难扑灭。但当时人们人心很齐,从没发生过蔓延到第二幢的火险。在焦化厂工地的一次失火中,一个正在睡觉的青年女工动作稍慢了点,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光着上身逃出来,还被烧去了一片头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条件的改善,大约从1959年下半年开始,逐渐有盖得好一点的房子。即在墙体的竹篾(比原来的竹片更小更细)上,糊上用黄土、稻草拌在一起的稀泥,干后挡风挡雨;有的在油毛毡房顶上加盖些茅草和芦席;同时开始建些砖木结构或半砖木结构的房子,即用砖砌一米多高之后再用边脚木板皮钉成鱼鳞式的墙体;有的用小木条钉成稀稀的墙,上面再糊砂浆,顶上盖石棉瓦或稀稀的瓦片。一些大单位也开始盖一两幢永久性住房,但在1958-1960年的两、三年时间内,占统治地位的职工宿舍仍是油毛毡房。加上当时“经济困难”的不断凸显和加深,职工生活更为艰苦。即使在如此差的生活条件下,而职工在工地上、在车间里仍在广泛开展着以比进度、比质量、比革新、比风格为主要内容的劳动竞赛,建设、生产记录一次次被刷新。许多同志的房顶被大风刮开,淋湿了衣被,也顾不得回来收拾。自己的被子湿了,晚上就同其他工友们合睡,类似这样的好人好事,在工地的宣传栏、广播里几乎可天天见到、听到。三明的开拓者就是凭着一种信念,一种憧憬,一股猛劲、牛劲,以油毛毡房为依托,硬是在这片荒芜山坡上,建起了一座座现代大工厂,生产出一批批国家急需的工业产品,同时也造就一支特别能战斗、之后又世代相传的高素质职工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