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云 生
福建省明溪县于清朝末年出了一位震惊佛界、名扬全国的高僧，即妙莲法师。
妙莲法师，俗姓冯，号云池，名地华。冯姓，是明溪县大姓之一，在全县245个姓氏中列第二十位，其郡望是始平郡，即今陕西省兴平县。冯姓历史名人众多，遍布各行业。而清末高僧妙莲法师是明溪县历史“八杰”之一，深受民众崇敬，其事迹在民间传扬。
妙莲法师，即冯地华，是归化县（明溪）城关西门人。清道光四年（1824年）7月12日出生。父讳书泰，是位秀才。母杨氏，持斋礼佛，受过菩萨戒。清咸丰年间，父投入福州怡山长庆寺出家，曾为长庆寺请得《龙藏》一部，为镇寺之宝。
冯地华年轻时，经过商，奉母至孝。十八岁那年，他随亲友到过归化县西的聚龙寺，见识过寺庙生活。二十岁那年，他遵从母命，到福州怡山长庆寺省父，父直截了当地劝他剃度出家，说：“时间到了，你缘在佛门，不要错过机会。”
妙莲法师为福州鼓山涌泉寺题写“回头是岸”
冯地华在家庭礼佛氛围的薰陶下，在父亲的催促下，于二十一岁那年先到南平知名寺庙开平禅寺体验佛门生活。南平开平禅寺始建于五代后梁开平四年（公元910年），原名报国显亲院，元朝时改为寺，是闽北最负盛名的佛教圣地之一，有康熙皇帝亲笔题写的“开平禅寺”门额镶于山门。
冯地华在开平禅寺感受到了佛门生活的清静、专注和深沉，他渐渐地下了向佛的决心。于是当有人问及是否看破红尘循入空门时，他坚定地说：“佛门并非空门！慈悲的佛主随时都在关注着众生的苦难和安危。以身供佛，能更方便地祈求诸佛庇佑众生。”一番简炼的对白，道出了冯地华出家的心愿，也让在场的诸僧大为感动。
南平开平禅寺向来与福州鼓山涌泉寺有佛事来往。不久，冯地华认识了涌泉寺住持奇量高僧，遂于秋冬之际赴涌泉寺拜奇量为师，专心专意学法。
鼓山涌泉寺也是五代后梁开平年间所建。比南平开平寺还早两年。公元908年，即后梁开平二年由多名乡绅倡建。因填潭建寺时，寺前一壑泉水如涌，故名涌泉寺。因该寺处地雄奇壮伟，含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深意，故香客信众络绎不绝，香火甚旺，声明远播。宋真宗即赐额“鼓山白峰，涌泉禅院”，明成祖赐名“涌泉寺”，康熙二十八年敕赐御书“涌泉寺”匾额。方丈室庭院内种有三析铁树，均已一千多年，其中一棵为开山祖神宴所植，一棵为闽王王审知所植，实为珍贵。
冯地华在涌泉寺聪慧勤快，深得众僧赏识，在一个吉日，由高僧奇量剃度出家，赐号妙莲，又由高僧依怀受具足戒。冯地华能得此当时福建二位知名高僧引荐入佛门，实为荣幸。
涌泉寺自后梁开建九百多年来，几经兴废，不过法脉相传，香火未断，但那时殿宇陈旧，年久失修，道粮亦感不继。
妙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早晚和有法事的时候专心学法，平时闲不住，以寺内外设施修补为己事，忙碌不停。奇量法师爱其事佛专心，尽力点拨，维修庙宇，也让他当助手。他跑上跑下，整日汗流浃背，还抽空外出化缘，从而博得声誉和人缘，先被推举为监院，至咸丰四年（1854年）被推举为涌泉寺住持，为曹洞宗四十五世。咸丰九年（1859年）因故退席，光绪九年（1883年）再度继任，前后任涌泉寺住持达二十六年之久。可以说，妙莲为福州鼓山涌泉寺献出了青春年华和大半生岁月，功量和贡献至高。
妙莲任住持后，以中兴涌泉为己任。可一要整修二要扩建，急需大笔资金。妙莲知道，闽南素称侨乡，当地许多商贾巨富多侨居南洋和台湾，他们身在海外心念家乡。于是他心头一亮，联想到了“以寺养寺、以佛兴佛”这八个令他无比兴奋的大字。
光绪初年，妙莲在做了充分准备之后，为广传佛法，为筹资修缮涌泉，毅然远渡印尼、马来西亚、新加坡、缅甸、暹罗等南洋诸国讲经弘法。他以正统的佛门理念、精湛的佛理知识、深入浅出传授方法获得僧众的好评；他又以慈善仁和的形象和彬彬有礼的交往行为博得东南亚华侨及民众的称赞。南洋诸国争相聘请讲经弘法，民众以一睹尊容为荣，僧众以听过传经为誉。妙莲后来又多次不辞辛劳到南洋诸国传经，每次都受到特别欢迎。以至于后来各国出版的佛事典籍，不但提到了这些盛事，而且特别指出是妙莲法师将正统佛教传入了东南亚诸国。如马来西亚于凌波先生著《大马佛教概述》说：“马来西亚原来只是神佛不分的民俗信仰，而正统佛教传入马来西亚，始于清光绪初年，自福建游化南洋的妙莲和尚。”发表于《星洲日报》的马来西亚蔡振裕先生著《古刹历史》一文也作出了相同的论断。可见，南洋正统佛教的传入，妙莲为第一人。
妙莲法师以弘扬正统佛教为己任，多次远渡南洋传经，出于各国僧众的拥载和华侨的信赖，与此同时也募捐到数万银元。他用这些钱修建了庄严肃穆的龟山法堂、古雅轩敞的回龙阁和清幽闲适的放生池及其他禅房僧舍。寺庙焕然一新，功能趋于完善，驰名海内外。妙莲法师还为放生池右侧门额亲笔题写“回头是岸”四个大字，笔力古朴刚毅，寓意深远，至今还悬挂在涌泉寺山门之上。许多有识之士都认为在涌泉寺的发展史上，妙莲法师之功居高甚伟。
在修葺和扩建涌泉寺的同时，妙莲法师以更高的思想境界注视着各地信众的需求。光绪十三年（1887年），他协助古月、达本二法师兴建福州崇福寺、林阳寺及闽候雪峰崇圣寺，并修建了一批佛塔。
光绪十四年（1888年），马来西亚槟城华侨华人出面邀请妙莲法师前往出任椰脚街广福宫的住持。槟城历来没有法师，妙莲法师为莅临槟城的第一位法师。他异常认真，了解到广福宫地处闹市，不利静修。于是在华侨张弼士、张煜南的热心帮助下，在侨绅张秀苗的一处占地10英亩的别业地上兴建了槟城第一座佛寺——极乐寺。此处为槟城风景区，在此建寺，既有天然风景之胜，山水之奇，更有人工点缀之美。极乐寺动工时，妙莲弟子本忠法师也到槟城相助，其后又有首座觉空，执事善钦、宝月等人参与。前后历经十四年的努力，直至光绪三十年才全部竣工。期间，妙莲法师曾推荐本忠法师继任住持，自己回闽重修龟山寺院。离开槟城时，妙莲法师告诉信众：“南洋佛法必将大兴，惟非戒行坚定能忍能行者未足与其事。若缘深得众，吾且不如忠师，愿为法门勉从其难。”寥寥数语，足见妙莲心愿所至。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妙莲法师将涌泉寺住持之位让给古月法师，自己则到宁德兴建龟山寺。此外，福州的白塔、樟州南山寺都凝聚了他的汗水。南山寺现存2 吨重的卧姿白玉佛，是他于光绪三十年（1904年）从缅甸运回来的，送给南山寺作镇寺之宝。
可以说，妙莲法师的足迹遍布福建和南洋诸国，他对佛教传播的贡献是巨大的，他的影响是广泛和深远的。然而，妙莲法师不仅仅钟情于佛教，他更钟情于国家和人民。
妙莲法师为马来西亚槟城主持兴建极乐寺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八国联军迫使清政府订立不平等的《辛丑条约》，承担《庚子赔款》，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无比愤怒和爱国心。作为涌泉寺住持的妙莲法师更是义愤填膺。他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一想到九亿八千多万两的被迫赔款，非得全国人民共同出力才行。于是他毅然决定将去南洋诸国讲经弘法募化来的余款数万银元捐献给朝廷，用于赔款，渡过难关。第二天他按羯磨制度召开了四大班首和八大执事会议，共同来议决这件大事。当有人提出“朝廷还款和寺庙没有关系”的意见时，妙莲义正辞严地开导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虽然进入佛门，但还是国家之民，还生活在国家的土地上，还吃穿国家民众生产的衣食。因此，国家兴亡，僧侣有责！现在国家有难，理应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物出物，有钱出钱，共襄义举，共渡难关！”当又有人提出“寺庙发展也要钱，不一定要如数捐出”时，妙莲又语重心长地开导说：“寺庙继续发展可以缓，朝廷赔款不能拖。救急救难有多少力就该出多少力。再说，几万银元，对于朝廷赔款之数，只是少得很！但我们只求问心无愧！”
妙莲法师将从缅甸运回的白玉佛赠送给漳州南山寺作为镇寺之宝
四大班首和八大执事见妙莲如此坚决，都被感化了，再无异议。
妙莲法师的义举，震惊了朝野，在佛教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民间广为传颂。福州的崇福寺、林阳寺及闽候雪峰崇圣禅寺、宁德龟山寺、漳州南山寺等寺庙的僧众被妙莲法师为国家分忧的义举感动，纷纷效法涌泉寺的做法，将寺存部分银元送至涌泉寺一起献给朝廷。消息传至妙莲法师家乡，归化县的聚龙寺、觉圣寺也群情激昂。遥想当年，妙莲法师在外寺任住持时，常携法孙虚云禅师回聚龙寺设坛讲经，组织法会，筹资雕塑佛像，僧众感动之余，也筹集了部分银元派专人送交妙莲法师代献朝廷。一时间，全省各地许多寺庙掀起了爱国爱教的热潮。可见，妙莲法师不仅是广播佛法的高僧，更是佛门一面耀眼的爱国旗帜。
妙莲法师的“以寺养寺，以佛兴佛”“八闽讲经、南洋弘法”“建寺扩寺”“为国分忧”等所作所为感动了众多香客信众，也感染了许多青年人，先后多位青年投请妙莲法师剃度出家，或受具足戒，这些青年逐渐成为受社会上崇敬的高僧。虚云法师就是其优秀代表之一。
虚云法师祖籍湖南湘乡，生于泉州，名古岩，号虚云，十九岁出家，二十岁在涌泉寺依妙莲受具足戒。他历尽苦行，历坐十五个道场，重兴六大祖庭，以一身兼承禅门五宗，法嗣信徒达数百万众。1953年当选为中国佛教协会名誉会长。他是经妙莲法师引进佛门并亲手培养出来的禅宗泰斗。
光绪三十年（1904年），慈禧太后、光绪皇帝为了表彰妙莲法师的爱国爱教精神，特下旨宣召妙莲法师进京晋见。慈禧太后、光绪皇帝亲切嘉奖毕，即御赐龙藏（经藏、律藏、论藏）三部10969卷，銮驾半副。光绪皇帝亲赐《大雄宝殿》匾额一方，慈禧太后亲赐《海天佛国》匾额一方，至今仍挂在极乐寺。
妙莲法师是福建省佛教界中受到朝廷最高荣誉表彰的高僧。因此，人们称他为“钦命方丈”。而且，民间还传言，光绪皇帝与妙莲法师结为义兄弟，让妙莲受到了无上荣耀。他这个汉人也因此成为满清皇室中的最高义亲而扬名天下。
光绪三十年（1907年）正月，妙莲化缘已毕，于十二日结跏跌坐，对侍者说：“寄语监院，护持常住。时间已至，吾行矣！”合掌向西，念佛数声，瞑目圆寂，世寿八十四，僧腊、戒腊各六十三。
妙莲！这位爱国爱教的宗师形象永不泯灭！
（本文作者系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明溪县委党校原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