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颜  全  钦

明溪县瀚仙镇洋龙村洋坊自然村，陈氏祖屋没有名字。

个中缘由，是否与族谱记载其出于“颍川郡”却名“西颍郡”相关？关于“西颍郡”，洋坊《西颍陈氏族谱》如是记载：“天下陈氏皆本颍川，此独言西颍，何也？……平章公（陈有定，元将，生年不详，1368年为朱元璋所杀）杀明使者，斩胡深（明将领）。太祖（明太祖朱元璋）甚恚，太祖猜忌懼滋蔓，故别之也……”既然这样，索性，连祖屋的名字也隐去或不取名？这仅仅是一种猜测。问同行陈氏后人，也不知所以然。

村口远望，陈氏祖屋后山，如一巨龟。祖屋倚龟首，坐北朝南，屋后古木翠竹，郁郁葱葱。屋前平畴禾苗青青。稍远，一小溪，溪上横一山如翠屏。据《明溪姓氏》记载，陈氏祖屋为西颍第七世陈弥深建于明正德年间，清代重修。之后陈氏后人又多次修缮。祖屋大门口嵌一对联——“名宦乡贤第，忠臣孝子门”。红色大理石镌刻描金，相传为明太祖朱元璋御书。除了没有名字，陈氏祖屋与乡村其他有年头的老屋似无太大区别。可观者为上下二厅所贴对联。上厅对联为“连舟宗春汛撼暹罗信是丞相名驰功垂不朽；一剑秋风横薄海端的旧臣身死气自长存。”上联写西颍十三世祖陈启韬暹罗为相的传奇。下联写西颍四世祖陈有定忠诚不事二主之义事。下厅对联为“先君遗体天各一方生西颍而老他乡遂使褕祠失祀；小子远游心怀两地相暹罗而思故国顿教寝食难忘。”相传为陈启韬自撰。两副对联都与陈启韬有关。

陈启韬，“明溪八杰”之一。史料记述不多。《明溪姓氏》（明溪县政协文史资料编辑室编）陈姓“人物”一节：“陈启韬(1661——1742年)，瀚仙镇洋龙村人。历任暹罗(今泰国)府衙太守、内政大臣、丞相。”《福建陈氏名人》（福建省姓氏源流研究会陈氏委员会编）则称其为“福建陈氏第一个在海外任丞相者”。

对于陈启韬生平际遇，民国王维梁、刘孜治编纂《明溪县志》（编就于1943年，厦门大学出版社2008年10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记载较为详尽。其中“选举志”专为陈启韬辟“清侨宦”一节：“陈启韬，邑东北十里洋坊人。幼聪颖,善交际。年十六即往粤东贸易。一日，乘艘遇巨风，径飘至暹罗国。彼国人闻有中国人莅境，咸来问讯。缘韬在粵常与暹国米商交接，能通暹语，异常欢迎。初仅与商民往来，寻而官绅中亦交相款纳。事闻于国王，即传旨召见。睹其状貌魁梧，言论风雅，畀以职。继知其贤能，复尚以公主。历迁至丞相。雍、乾间，时有珍物寄家。后国王崩，即进位该国国王云云。此据父老所传闻如此。惟查西颍陈氏道光十四年所修族谱，仅載有‘启韬，字于龙，出往暹罗，为暹罗相。生于顺治十八年辛丑闰七月二十六日’等语。又查该姓南城祖屋有楹联云：‘连舟宗春汛撼暹罗,信是丞相名驰功垂不朽；（此系指韬相暹事。）一剑秋风横薄海,端的旧臣身死气自长存。（系指陈平章忠烈事。）又韬亦自撰有一联，寄悬洋坊祖屋，云‘先君遗体，天各一方，生西颍而老他乡，遂使褕祠失祀；小子远游，心怀两地，相暹罗而思故国，顿教寝食难忘。’观此，则相事已信而有征。至进位国王一节，则尚在存疑之列也。”

县志中的个人志（传），有此篇幅，已属难得。但之于对陈启韬传奇经历有着强烈好奇心的我们而言，却显得过于粗线条。在大多史书、志书里，历史的波澜壮阔以及个人的跌宕起伏往往寥寥数语，给后人留下大片空白。

让洋坊陈氏后人遗憾的是，多年来一直未能与陈启韬的后裔取得联系。据他们介绍，陈启韬客居暹罗多年，一直挂牵挂洋坊老家，随着年纪增长，对家乡的思念之情日甚。终于有一年踏上回乡省亲之路，这次，他将生育的六个儿子中的两个带上，准备让他们留在老家，延续其血脉。不想暹罗至广州途中，船上有三人不幸染上瘟疫，其中一个是他儿子，后不治身亡。悲伤之余不得不中断返乡之旅。将原本备下的礼物蚕丝蚊帐、一对纯金香炉、一对金铸狮子、金钱若干、一副自撰对联等物遣手下送回洋坊。时间过了200余年，这些物件，除对联依然挂在洋坊陈氏祖屋，其余已不知所终。

后或因年迈、或因居丞相位等缘故，陈启韬一直未能返乡省亲。

1975年下半年，曾有着洋装者到访洋坊，自称来自泰国，问村人是否知道陈启韬？此时距陈启韬离开洋坊已过数百年，村人也许一时想不起陈启韬为何人，再者对方为外国人，当时尚未改革开放，均答不知。对方失望而归。洋坊错过了一次与陈启韬后裔联系上的机会。

1996年秋，明溪作家李云生先生赴泰国考察期间，经人介绍，结识了泰国华人报业家、泰国陈氏宗亲总会副理事长陈纯先生，获得了许多有关陈启韬的传闻。他依据此次访谈及对县志、族谱记载的研究和对明溪陈氏后人的寻访，创作了《闽西北历史三杰》之《清代华侨先驱陈启韬》篇，十余万字。可惜他此行未能与陈启韬后人联系上，得知更多详情。

如今，洋坊陈氏后人试图通过各种渠道联系陈启韬后裔，相信不久的将来，陈启韬后裔一定会回到数代人魂牵梦萦的洋坊，圆陈启韬的返乡梦。而陈启韬的传奇人生，也将完整呈现于世人面前。

洋坊，这个闽域腹地小山村，夏日的午后蝉鸣阵阵，一派祥和，山风吹拂，似乎距离大海很远。若不是两副高悬的对联，摊开的《西颍陈氏族谱》，眼前这座不甚起眼静静立着的陈氏祖屋，很难与惊涛骇浪、与异国丞相联系起来。如今，生活于洋坊的陈氏后裔300余人，出国创业者近40人，分布于法国、意大利、匈牙利等国家，用勤劳和智慧续写新一代洋坊人的海外传奇。

（本文作者供职于三明市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