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培泼
粮站是调拨、管理粮食的机关。基层的农村粮站,最重要的职能是完成国家交付的做好农村征粮收缴管理,购粮钱物兑换,向辖区内非农业人口提供粮食供应,并发挥囤放粮食以作战略或是救灾的不时之需。在农村分田包岗之后,农业税取消之前,只要是农民,每家每户都要按人口或是田地的多少,向国家上缴征粮和按国家统一的价格,向国家出售定量的粮食。在大集体时代,则是以生产队为单位上缴征购粮,汤泉粮站就承担着这样的历史使命。
汤泉粮站占地有四五亩之广,主要由一个长方形的晒谷场,呈曲尺形一长一短的两个大仓库、办公与宿舍区结合在一起的一排小平房,二层楼高的特大号风谷台组成。短小的仓库,主要是储存大米、面粉、大豆、花生、绿豆、食用油……这些细粮是专门供应给有粮证的公家人的,他们的粮证上有核定的供应量,只要在定量之内,他们可以自己选择要大米、绿豆、还是花生,或是面粉。长而大的仓库,储存的全部是当地农民缴纳和出售的稻谷,打开仓库厚厚的铁门,金黄的稻谷,小山一样堆积起来,快要堆到高高的房顶上,从这些稻谷堆成的小山的山脚到山顶,铺设着三四条用二三十厘米宽的木板,连结起来的小路,方便交粮的乡民把稻谷挑到小山顶上。
粮库里面靠大门位置上,放着一张办公桌,桌面上有一部与粮站办公室相串联的黑色电话,一个算盘,一把鸡毛掸子,还有一大叠以村为单位的征购粮明细账本。有人来交粮,就自报家门,工作人员就会找到户主的明细账,几口人,几斤征粮,几斤购粮,翻开账本一目了然。仓库里还有一个中型的磅秤,磅秤有四个铁轮子,可以推着走,过一次磅最多可以称量2000斤的稻谷。库内几个光滑的木柱子上还挂着温度计和湿度计,可以随时监控室内的温度与湿度。粮库的窗口和普通的房子也不一样,都开在靠屋顶的位置上,呈狭窄的长方形结构,外面用铁皮网封锁着,还装着风扇。粮库外头的墙上,在相等高度的位置上,每隔二三米就挂着一个红色的灭火器,咋一看,就像墙上整齐的站着一列红色的卫兵。
粮站最忙的时期,是在秋收之后,大概在11月前后。一则,政府的驻村工作队为了完成征购粮收缴任务会到各家各户催粮。二则,农家的水稻已经收割下来、晒干、风实。到了冬闲的时节,也有时间去上缴征购粮。这时候,周边九个村庄的农户,都会不约而同地前往粮站上缴征购粮。乡间小道上,人来人往,大有解放战争时期支前的景象。交粮的农户,有用板车推的,有用手扶拖拉机运送的,有用肩挑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那几年,我没少参加交粮,我家基本是用板车运送。从邻家借来八九副布袋,再加上自家的布袋,一挑130斤,装满14挑稻谷,挑到乡道装上板车,再推到粮站,过秤完,还要挑上仓库高高的谷堆上方倒下,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最怕的还是稻谷验收不合格,舍了力气不说,还要多花费时间。
交粮的时节,粮站的工作人员权利可大了。到了粮站,交粮户自觉地排好队,把自家的谷子放在一起,等候验收和过磅。工作人员先是随手打开一个布袋子,抓上一把谷子,从高处的左手,往低处的右手边撒,边用口吹,就能判定你的谷子有没风实。然后,拿着一把尖锐的棱形钢刀,来到一户户人家的布袋前,把棱形钢刀的尖刀部位往布袋子的中间一插一抽,几粒谷子就随着刀尖凹槽挑了出来,工作人员把谷子往嘴里一咬,就能根据谷子脆裂度,检出干湿来。如果风实不够,随手往风谷台一指,重风,那就得重新把谷子风实一次。如果说,不够干,那你就得重新把谷子放在晒谷场上重晒一遍。碰到这种情况,你也只能自认倒霉,要不就找熟人给站里的人说说情,或许也能让你过关。更多的时候,交粮户都会提前与站里的人套近乎,比如,请村干部来先交待一下,或是在仓库外头方便的时候给他们递个好烟。虽然,在粮仓里不能抽烟,但他们看到好烟都会收下,横七竖八地一起放在办公桌上。
谷子验收合格了,你就可以按照明细账本上的数目过磅交粮。征粮是农业税,是种田人向国家上缴税赋的义务,没有钱。定购粮可以按照国家规定的价格支付购粮款,拿着收据可以到粮站的办公室去排队领钱。
家中有粮心不慌,粮食是老百姓的定心丸。也是,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天大的事。可想而知,在计划经济时代,粮站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了。
当然,粮站对我而言,那是一个与粮证紧密相关的地方。有粮证的人都是吃公家饭的人,吃公家饭的人,是有固定工作的人,可以做在办公室里,每月有固定工资可以领取,可以每个月到粮站领取定量的粮食,可以用粮证在粮站购买面粉、绿豆、花生之类的细粮,让我们这些农家子弟十分艳羡。特别是面粉,对我们南方人而言,是稀有之物。面包、水饺、面条等之类的面食,对我们来说,更是难得一见,不异于佳肴珍馐,就是最简单的面疙瘩,也让小时候的我垂涎三尺。
平常,汤泉粮站并不忙,粮站辖区内除了九个村的公办老师,汤泉苗圃、保健院、铁矿、邮电所、供销社,税务所等企事业机关单位的几个公家人,还有几个早年外地来村里打铁、做裁缝、理发的几个居民之外,绝大部分是农民,日常的粮油供应工作量并不大,粮站的工作人员整天闲得无聊。
早年的工作人员中,老茅是一个喜欢打猎的人,我父亲也喜欢打猎,于是他们便结成了好友,经常外出去打猎。当然,那时,我还在襁褓之中,不谙世事,这些都是我的父亲,在我长大之后告诉我的。后来的工作人员老郑、老刘、小陈,我倒是都很熟悉,常见他们打麻将度日,只是这样悠闲的日子过没多久,粮站就开始走了下坡路,人员也一个接一个的撤走了,汤泉粮站也就荒废了。如今,汤泉粮站早已粮去库空,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杂乱地堆放一些物件,成了附近村民的杂物间。
(本文作者系中国移动三明分公司党办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