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三明首届医科大专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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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日上午,我坐高铁去北京, 在高铁上看到阿芬姐的先生梁东北发朋友圈的文章和照片,将我拉回到40年前的峥嵘岁月!

1977年恢复高考,全国有570万考生走进考场,争夺27万个大学生名额, 也就是说,21位学子抢一个大学生名额,残酷啊,简直就是白刃战。梁东北也报名参加了,成绩中上,明显高于录取分数线,但是因为家庭出身成分的政审原因被剥夺了进大学的资格,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他没有泄气,继续努力复习。第二年即19787月,又有610万考生走进了高考考场,一起来争夺全国40.2万个大学生名额。500分满分,他拿到了375分,这是在白天上班,晚上政治学习两小时后,他再挑灯夜战复习已扔掉了5年的高中课本才换来的。他看着辛勤苦战换来的高分,感觉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梦就要实现了。当时福建省高等教育落后,仅有厦门大学、福州大学等6所大学。能录取的大学生不足3000人,加上省外大学在福建招生3000人,总共只有区区6000人名额。面对福建近20万的考生,录取率只有考生的百分之三,约为全国平均录取率的一半。1978年的高考招生他还是因为政审不过关被淘汰。直到30年后他才知道真相:1977年他第一次报名参加高考时,他工作的医院(高考前,梁东北是母亲提前病退由知青“补员”进入永安铁路医院在药剂科做药剂员)政工领导就派专人到南昌铁路局调看他父亲的档案。他父亲当时是永安铁路医院的外科主任。政审人员将他父亲档案中有关他爷爷的历史摘录下来,塞进了他的档案里。因他的爷爷解放前曾担任过民国政府的县长,他的大学梦再一次破灭!拿着高分,无校可入,报国无门,欲哭无泪。可怜当时不明真相的他,还在准备第三次参加高考,继续拼搏。诚然,他不继续拼搏,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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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底,为了解决福建省当年高分考生的入学问题,福建省在几个地区增设了工、农、医科大专班,通过扩招大专班解决高分考生过剩的问题。三明地区也增设了工、农、医、师4个学科的大专班, 医专班是1979年出现的特定时期的时代产物,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

梁东北在报名三明医科大专班时也经过了痛苦的选择。报名吧,心中实在不甘愿,大专不是他的理想和追求,他一直梦想着能上本科。不报名吧,现在是在职,每天上班很忙,业余时间很少,复习功课很紧张。没有老师辅导,没有参考教材,没有系统复习,没有时间保证,要想再拿到1978年高考的高分,估计难度更大。加上年龄的限制,到25岁为止,1979年是他最后一年符合高考的年龄。高考包含着许多不确定因素,谁也不敢预料临近考试时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不想今生就此永断大学梦。左思右想,为了稳妥起见,只能选择报名医专班,先保证有一个基本的学习平台,因为他已经输不起了。

福建三明地区医科大专班的班主任孔力英老师,时刻牢记党的政策,顶着压力,力排众议,把和梁东北一样十几位所谓的“黑九类”子女扩招进入医科大专班,把他们引进了高等教育的殿堂。梁东北深情地回忆: “她使我进入了医疗大专临床专业学习,为我打开了医学的大门。她是我终生受惠的恩师,堪称楷模。”

1979520日,他走进了三明地区医科大专班报到,被录取在临床医疗专业。看着他们的教室是三明地区第一医院的大礼堂。走进他们医疗班男生宿舍,在三明防疫站旧楼的三楼,是一间大会议室,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上下铺的木床,用心一数,竟然有24张床架,就是说可以睡48个人。里面还有一间套间,也放置了6张上下床,可以安排12个人。想想48人睡在一间房内,蚊帐布满整个空间,夏天可怎么熬啊。望着眼前的宿舍,他的眼泪流了下来: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大学吗?这就是我苦苦追求的理想吗? 医疗班100位同学分为甲班、乙班两个班。

学习、生活条件再艰苦,也不能阻挡他们对知识的渴望和追求。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他们有幸走进了高等学校的殿堂,自然十分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他们是特殊年代的特殊学子,入校时有应届高中毕业生,年龄最小的16岁;也有老三届的高中生,年龄最大的16“公岁”(32岁,这是他们的戏称,包含着无言的酸楚和无奈。高考停滞12年带来的畸形苦果让他们来吞噬,欲哭无泪)。年龄相差16岁的一群渴望知识、迫切希望改变自身命运的青年,那时他们心中都有一根精神支柱,都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都明白这将是改变他们命运的唯一出路,那时他们都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美好的前程。所以,他们格外珍惜,发奋读书,一天当做两天用,闻鸡起舞,废寝忘食。晚自习规定10点钟结束,值班生关闭礼堂的电灯和大门。但是很多同学还在路灯下借助昏暗的灯光看书,回到宿舍往往很晚。为了不影响大家休息,男生大宿舍规定了晚11点关闭宿舍房门措施。但是总有个别同学学习很努力,常超过了11点后才回到宿舍。他们面对关闭的大门悄悄地喊着要好同学的名字,请给开门。这样晚回来的同学势必影响大家的休息,后来就再次规定,谁也不准为晚回来的同学开门,要是去开门就一起赶出宿舍。在这样严厉措施下,才刹住晚回来的风气。从中也能看出当年同学们学习、生活环境之艰苦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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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明医专班的班主任孔力英老师是老八路,她是山东人,13岁参加革命,其丈夫是三明军分区副政委。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尊重知识分子,尤其尊重医生。孔老师和丈夫都是南下干部,随着解放军入闽,留在了福建参加国家建设。文革前一直在福州市省卫校工作,与医疗界的知识分子关系密切,相处很好。文革期间夫妇俩也是被下放到三明山区。孔老师对自己班上的每一位同学的情况了如指掌,对每位同学的家庭背景也熟记在心。针对每位同学的实际情况做不同的思想工作,使同学们解除后顾之忧,一心一意攻读专业课程。孔老师像母亲一样关爱着每一位莘莘学子,合理、大胆的发挥他们的特长,为班级、为同学们服务,他有深刻体会。 在文革期间,他是属于“根不正,苗不红”“黑九类”可以改造好的子女范畴。孔老师常和他说,“你家父母亲都是大学生,很不简单。你父母亲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是国家的有用之才,现在受到运动的冲击,被下放山区,这是文革造成的恶果。现在受到‘左’倾路线的影响,还不能正确对待知识分子及他们的子女,我是担着风险把你们这些家庭背景不好的子女收了进来,你们要好好读书,为国家、为你们的爹妈,为你们自己争气,将来会有好的前途的。”孔老师还指定他担任班级文体委员,发挥他的特长和积极性,从没有歧视过他,这使他感到了极大地信任和温暖,这是他人生道路上从未有过的美好。她像慈母一样关爱着每一位同学,为棵棵小苗修枝,捉虫,浇水,施肥,期盼着小苗茁壮成长。梁东北回忆:“孔老师是改变我命运的恩师,是她引导我走上了悬壶济世道路,发挥了我的特长,使我在医学领域作出了丰硕的贡献。”7年前的今天,他们许多同学送孔老师最后一程,送敬爱的孔老师驾鹤西行。他回忆:“孔老师和她所代表的党组织就像冬天里的太阳一样给我送来了光明和温暖,让我看到了真理和信仰的力量。敬爱的孔老师,我永远敬仰您,怀念您!”

在短短的两年里他们读完了医科大学5年的功课,以优异成绩完成了学业,登入悬壶济世的殿堂,他们是同时代青年人的幸运儿。毕业后,他们大多数坚持在市、县级医院工作,通过自己的奋力拼搏、刻苦钻研、精心救治,大多成为业务骨干、学科带头人,有的走上领导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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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系原三明市标准建厂退休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