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小学校

e三明   2020-08-02 10:41:52  市委信息科    阅读

■    陈培泼

 

沂水小学校

 

县志里说,沂水小学校创办于民国十四年,学校建在汤泉街上,是一座洋式房屋,创办人是陈荣华。县志是民国十七年大田知县陈朝宗编篡,至今有88年历史。

也许是3年前,或许是更久,这所走过近将近百年风雨沧桑,曾经见证小村兴盛衰荣的小学校,在时光摧折,风雨侵袭下,一座二层的小洋房,还依然矗立在汤泉街上。高大的围墙,坚实的扶手,木质的栏杆,宽敞的过道,清亮的水井、明亮的玻璃窗……站在如今新式的水泥钢筋构建的一大片建筑中,没有一点古旧、颓废,腐败的气息,也没有丝毫的局促之感,倒是显出了她特有的沉静、从容与大气,大有鹤立鸡群的王者风范,可见这座当时被称之为洋房的小学校果然是名符其实。

小学校共有二层,一楼和二楼的布局相同,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大厅,大厅两边各有4个房间,一楼与二楼都是木地板,四周用厚厚的土墙夯成,每个房间都有一个方形的大窗户,窗户外侧装着木框的玻璃窗,里头还装着粗壮的铁栏杆,采光好,还安全。大楼有楼道和走廊,特别是二楼的走廊,连着一楼上二楼的木楼梯,楼梯和走廊的四周还装着护栏,防止出现意外的伤人事故。

沂水小学校并不孤单,她其实是一个双子座,和美国世贸大楼一样有一个姊妹楼。从大门跨进高高的围墙,左边是沂水小学校;右边是民团和区公所的办公大楼。这两座大楼从外形到内部结构完全一致,相邻不过五六米,两楼之间的二楼还有一个木质过道,从空中伸出,把二座楼房紧密的连接在一起,通过天梯,可以不用下楼再上楼,就能直接从左边的二楼走到右边的二楼,或是从右边的二楼走到左边的二楼。右边大楼二楼大厅的后门也有一个这样的天梯,从大楼直接连到后花台的过道上,过道又连着围墙的一个小侧门。侧门的边上有一棵很大的苦楝树。七八月间,苦楝树上长满了拇子般大小,椭圆形的青色果子,那是孩童们打仗用的最好装备。到了冬天,苦楝树上高处的果子,开始变黄,它们就成了鸟儿的食粮,树上站满了各色贪食的鸟儿。最多的是整身乌黑的乌鸦,呱呱的乱叫,惹人讨厌。

其实,这左右两座楼房,应该是一个整体,她们被高高的围墙保护着,从前门的大门进来,还可以从后楼的侧门出去,来往十分的顺便。这两座大楼模样虽然一致,功用却各不相同,左边的大楼是学校,教书育人的地方,右边的大楼则是民团的办公场所,一文一武,却也相得益彰。这所办公楼的主人,是福建省保安总队少校营长,兼大田县民团西北区团总的陈荣华。

风云变幻,世事变迁。从民国政府,到人民政府,政权更迭,山河易色,大楼的主人与功用也就自然地变换中。沂水小学在完成了教育功能之后,曾被作为医疗院、养老院、茶厂、木器厂,或者干脆闲置着。

当然,因为汤泉小学附设初中班,或是校舍重建,沂水小学校曾经几度重新焕发青春光彩,多次迎来朗朗的书声,聆听了莘莘学子,轻轻走过木梯的足音。那时候,一楼大厅曾经作为汤泉小学附设初中班的教室,许多老师在这里开班授课,也有许多优秀的学生,在这里孜孜以求,奋发图强,临窗苦读,最终凭借着知识的力量,走出乡村,走向世界。

我对沂水小学校,怀有十分特殊的感情。在我少年懵懵懂懂的记忆中,在新中国首批开始实施计划生育政策时,母亲做完结扎手术后,就是在这幢小楼二楼右首第一间的房间内与许多村里的其他做了结扎手术的母亲,躺在大通铺上静养疗伤。而我在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也曾在这座小洋楼二楼大厅里念了一年的书。那时,虽然大家都穷,但少年好玩的天性,并没有在贫困中泯灭,在二楼大厅里抱团挤人堆,一足曲膝单脚跳行斗飞机,总是把楼板踩得山响。调皮的学生,还在老师讲课时,一手做笔记,一手在课桌内用一根铁线绑着的雪花膏铁皮盒,挨在点着的小蜡烛火焰上烤黄豆,黄豆烤熟时,满教室都飘散着豆子的香味。当然,这些调皮的同学,有时也会失手,被老师察觉,免不了被请出大厅,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罚站。就是罚站,他们还是不老实,趁着老师板书的空间,给我们做鬼脸。特别是绰号“臭头建”的同学,还经常领着一群胆大的同学,站在大厅后窗的窗台上,越过高高的滴水廊,直接跳到楼外的菜地上,惊险又刺激。到了五年级,二楼8个小房间又成了黄沙、池园等邻村寄宿学生的宿舍。少年时光,总是对新鲜事物,充满无限好奇,我自然也不能例外。我虽然不是寄宿生,但却非要混迹在这些寄宿生当中,经常不回家,与这些同学分食同住,吃了不少同学的马铃薯。当年的这些小村同学,像张流峰、张流瑞、张流雷,后来都考上了名牌大学。但也有许多的同学和我一样,学无所成,如今都为一日三餐而奔波,忙忙碌碌。

在这座小洋楼内,曾经陪母亲度过手术之后的艰难时光;曾经与邻村的同学,一同感受过寄宿生活的新鲜;曾经与同窗学友,一起走过打打闹闹,淘气顽皮的少年。这些,也许是我与这所曾经引领全县一时风尚的小学校,有了特殊与深厚感情的渊源。更重要的,我想,是因为我与创办这所学校的主要倡导者与出资者陈荣华,有着血浓于水的血源关系。虽然,这些隐藏在时光迷雾之中的真实历史,是在我多年之后,最终通过民国时期的大田县志所获悉。这时,高祖陈荣华离开人世已有足足70年。而也正是在民国17年,这所小洋楼学校建成的3年之后,高祖英年谢世,病逝时年仅48岁。

高祖是个一字不识的文盲,但他的胸襟与气度,他的远见与卓识,却非常人可比拟。一个舞枪弄棒的文盲,却大力兴办学校,开启民智,倡导教育兴乡,教育兴县,教育兴国,需要何等的胸怀。在大田县志里,对沂水小学不泛赞美之词,称其为洋房,并为斯时全县乡小之最,可见当时这所学校在时人眼中的地位。沂水学校还延聘文江人福州师范毕业生廖祥麟为校长,清末秀才连占甲等名流为师,中共地下党员和抗日游击队员,蒋光斗、陈郁文、蒋冠祥、蒋荣德、蒋绍洪、蒋凤祥皆出自此校,为革命与抗战大业培养了大批青年才俊,并成为当时宣传抗战与革命理念的重要场所。解放后还培养了一批考上清华、北大等各类重点大学的学生,成为周边十几个村庄重要的小学、初中基础教育的基地,为各行各业培养和输送了大量的人才与骨干。

可惜的是,这所有着光荣历史和标杆意义的小学校,终究未能躲避市场经济逐利本能的贪婪,最终还是倒在汹涌的新一轮土地出让潮中,令人扼惋叹惜。

也许,这样的记忆,已经在时间和岁月的长河中,逐渐远去。但无论时光的砂轮如何磨砺,在这座沂水小学校的历史深处,这是永远无法更改的事实。如同,那些千年的化石,已将时光凝聚在静静石头里。

 

(本文作者系中国移动三明分公司党办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