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元年沙县“壬子年事件”

e三明   2020-08-02 10:52:33  市委信息科    阅读

方  建  国

 

一、一段尘封的历史

 

1921年,即民国元年,亦农历壬子年,沙县发生一起列西民间武装攻击县衙门,旋被政府军镇压的事件,史称“壬子年事件”,当地也有人称“壬子灾变”。光阴荏苒,时过百年,不仅现在的三明年轻人,即使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沙县人、梅列人,三元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当初震惊福建全省的这段尘封的历史,只有耄耋老人闲谈中偶尔提及此事。史志书上有所记载,在三明报刊上近来也偶有人发表文章,谈及这个事件。当我们在徐碧步行街悠闲散步、在徐碧新城大卖场快乐购物时,可曾想到脚下这片土地就是100年前那段血与火炼狱般的徐坊城堡?

 

二 、志书、报刊的表述

 

《沙县志》(1992年版,下同)“大事记”载:“是年,梅列人黄炳相倡立卫清社,组织童子军。7月29日,童子军攻入县城,在县衙门口被警备队击毙十余人。八月,主犯已被省政府派的军队擒获,枪决示众。”

《沙县志》第24卷《军事》第三节《民间武装》,其中“二.会道门  1.童子军”条目专门记载此事:

“民国元年,历西(今三明市梅列区列西)黄炳相等人为首组织卫清社,并假托神道,联络洋溪、徐坊(今三明梅列区徐碧)等乡数千人,组成僮子军。僮子军奉欧阳仙为师,行军作战时口念咒语,胸围装有神符的红布肚兜,一手持矛,一手摇白纸折扇,自称‘能封遏枪炮,使不得发’。同年6月16日,僮子军聚众攻城,在县署前,县知事刘峻复令警备队开枪镇压,当场打死10余人 ,其余作鸟兽散。同年7月,司令邹云标率兵进驻沙县,随即进剿洋溪、徐坊、列西,黄炳相等首要分子被擒获枪决,僮子军就此瓦解。”(图为列西城门——壬子年事件中幸免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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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县志》把僮子军与大刀会并列为“会道门”,“僮子军”或写成“童子军”“童子兵”。

《三明市志》(2002年版)“大事记”载:“民国元年6月,沙县历西乡(今属梅列区)黄炳相组织卫清社(保卫清政权之意),率众抗捐,杀县差。黄自知罪在不赦,乃供托神道,聚众数千,称童子军,于7月29日围攻县衙时,遭警卫队枪杀,死10余人。8月,黄被省督署派兵擒获,枪决示众。”

“童子军”攻城时间,《沙县志》为6月16日,《三明市志》为7月29日,相差一个多月。笔者认为:7月,司令邹云标已率兵进驻沙县,童子军不可能攻城了,攻城时间应该是6月,即《沙县志》记载的时间。

列西人罗焕民先生作《民国初期的壬子年事件》,刊《梅列文史资料》第一辑(1991年出版),对该事件有更为详细的记叙。这篇文章分析了事件的历史背景,肯定了黄炳相激于义愤,极力反对“五捐”,以浓厚的迷信观念,组织童子军,杀死察胥(官差)以及攻打沙县县城的事实。特别提到童子军退回洋溪,据守徐坊城堡,官军纵火烧毁民房,乡绅出面犒军、赔款军需等情节。但对于童子军人数,说有数百人。而《三明市志》《沙县志》说童子军有数千人,二者说法不一。攻城时间说的也不一致。

2019年3月11日,《三明日报·都市特刊》记者王长达写的特别报道《徐坊堡往事》,用大幅文字提及此事。记者介绍,徐坊堡建于清咸丰八年,长五六百米,宽约200米,四个城门,城堡内一条长街纵贯南北,有繁华的圩场,有规模很大的糖场(厂)。如今的徐碧新城,包括吉祥福邸、美地大道、中央领域等楼盘和徐碧步行街,都是徐坊堡地盘(有的在徐坊城堡外)。小标题《壬子灾变烧毁徐坊堡》,记叙在壬子年事件中徐坊堡被毁、村民被屠杀的惨剧。称列西黄家后人至今愤愤不平:当时厦门、龙海、莆田也发生反“五捐”斗争,坚持到袁世凯倒台,后来都被称为革命行动。唯独沙县列西反“五捐”被诬为“卫清社”记在史料中,沉冤百年不得雪耻。(图为徐碧步行街,人们休闲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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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血与火炼狱的悲剧

 

清宣统三年(1911年),福建响应武昌起义,宣布独立,成立中华民国福建省军政府。时为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袁世凯就任大总统。1912年,成立沙县行政公署,隶属于福建省军政府,县令刘峻复掌握军政大权,下令征收在原有的粮捐、贾捐、铺捐、酒捐、户捐“五捐”之外的契捐、警捐、膏捐、田亩捐、烟草捐等新“五捐”(实为“十捐”),闹得天怨人怒,民不聊生。列西时为沙县第二区署,有官差坐镇暴力催捐。黄炳相正是在此情况下,发动抗捐,这很符合民意,所以短时间内有数百人追随其后。黄炳相,列西人,清末秀才。光绪31年(1905年),废止科举制度,断绝了自隋朝大业元年(605年)开始的读书人科举做官的道路,秀才黄炳相失落和无奈可想而知,对辛亥革命抱有成见也可理解。但黄炳相和童子军的行为,的确称不上是革命行动。黄炳相起事,其失败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暴露出来了。

第一,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所谓“卫清社”,提倡反民(国)复清,逆时代潮流而动,开历史倒车。如果以反“五捐”为号召,像莆田、龙海那样,有理有节开展斗争坚持到袁世凯倒台,而不举武装,聚众攻城,就不至于祸及乡里。

第二,没有严密的组织路线。童子军是松散型的组织,数百人没有明确分工,看似声势浩大,一呼百应,其实是乌合之众,一击即溃。

第三,没有有力的宣传鼓动。不是深入发动群众,而是靠封建迷信一套做法愚惑民众,奉“欧阳真仙”为师,设坛请神,书符念咒,俨然是10多年前京津地区义和团的重演。

第四,没有正确的斗争策略。缺乏军事训练的童子军,持矛摇扇作战,近乎儿戏,竟然攻打“固若金汤”的沙县城池,遇到警备队弹压,马上溃不成军,作鸟兽散。

总之,黄炳相运筹帷幄远不如明代中叶发生在这块闽西北土地上的邓茂七起义,倒是印证那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民谚。

黄炳相乃一介书生,对军事从未涉及,只是纸上谈兵,凭一时义愤,贸然起事,前后不过半年,不仅搭上身家性命和儿子属下,还祸及徐坊、列西、列东等村无辜村民。首先,杀死催收捐税的察胥(官差)就肇启祸端,骑虎难下;其后,率童子军攻打县衙门更是以卵击石、孤豚咋虎,以致兵败如山倒,只好退守洋溪。福建省军政府命邹云标为司令官,率一团兵力进剿洋溪。双方力量悬殊,洋溪无险可守,于是童子军撤至徐坊城堡,以退为进。洋溪乡绅罗培芹出面犒军,筹款4000大洋作为军需,洋溪得以幸免劫难。黄炳相率百余名童子军退守徐坊堡,官军以炮火猛烈攻击城堡,童子军伤亡惨重,兵心涣散,弃堡而逃。官军竟纵火焚烧民房,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全村180多户民房尽焚,30多人丧生,600多人流离失所,百年城堡毁于一旦。接着,官军挥师占领列西,扬言要跟徐坊一样烧尽列西民房。乡绅罗植煜等到军营拜见邹司令,为民求情,最后以赔偿军需6900元“袁大头”(银元)、撤除黄炳相房屋为条件,保全列西村。黄炳相避难于深山,被官军搜捕归案。农历七月二十五,与其次子黄培栋及骨干吴老兵、罗占龙等4人在沙县被枪决。这起震惊福建省的事件才宣告结束。

图为徐碧村是城中村,街巷纵横,人口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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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在曲折中前进,我们要用辩证的方法看待历史,不能用今天的眼光苛求前人,对壬子年事件的认知也是如此。

 

(本文作者系《三元区志》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