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农业学大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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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 书 清

 

我下乡的那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高潮阶段,全国人民在各行各业积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工业学大庆 、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 在我所在的大队也掀起“农业学大寨”热潮。

1、科学种田,遍施氨水

氨水是三明化工厂大氨分厂生产的,由三明地区农资站统一调拨供应,支援农村施肥所用。氨水的挥发性极高,腐蚀性很大,即有极强刺激性的味道。普通水泥浇筑的蓄水池都装不住氨水。廖原大队根据上级指令也推广氨水肥田的作法,在氨水进村之前,先请施工队伍用坚硬的花岗石,在路边砌筑一个装氨水的池子。氨水池子上用水泥钢筋板块封好,只留一个直径三十厘米的圆孔,圆孔上用向农资公司购买的橡胶圆圈封紧,最后在橡胶圆圈上盖上圆形水泥盖板。圆形水泥盖板上有一个大铁环,要打开氨水池的时候至少得两个人同时拿着铁钩用力将盖子抬起来才能装到池里的氨水。装氨水的池子一般砌筑在公路下边,这样便于卸氨水。我们大队的氨水池是请永春县工程队师傅砌筑的,我被安排去参与抬石块。氨水池砌筑好验收合格以后,三明农资公司开始派汽车给廖原大队运氨水来。运氨水的当天,队里的壮劳力农民早早就挑着自家的粪桶到氨水池边排队。装氨水的汽车卸氨水时,先往农民们的粪桶里灌装,剩余的再卸到氨水池里边。生产队的队员们用氨水向农田施肥的时候,队里会专门派有经验的人站在氨水池的出水口上边,由专门的人给大家将氨水装入粪桶。有传说其他地方有人不慎跌入氨水池,结果造成双目失明。我们队里装氨水有时是由队长亲自操作的。前几年在三明的一些农村路边,还可以看到这种氨水池。包括廖原村在内,有的村子村民说:“分田到户时队里的仓库卖了、学校卖了,水电站也卖掉了,就是氨水池没有人要,卖不掉。”廖原村的氨水池据说在2000年前后公路扩建时毁掉了。使用氨水是一个历史阶段,也是我当知识青年时的所见所闻。据说氨水是生产尿素的主要元素,向农田施用氨水就是使用化肥尿素。

2、当时流行的三大半机械化农具

插秧机、收割机、打谷机是“农业学大寨”时极力推广的。插秧机、收割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大面积推广使用,逐渐比较少用了,但是为了应付上级和公社干部的检查,农忙时还是要把这些农具摆在田边。插秧机、收割机不能广泛应用的主要原因是:农田狭窄,有的山垄田只有几十厘米的宽度,翻田耙地只能用锄头挖,插秧时只能栽种下一兜秧苗,人尚且不好站在田里,更不用说插秧机、收割机了。因此在插秧的时候,生产队长会指派几个被称为“半劳力或者儿童劳力”的人,到山垅田里去插秧。别小看这些孩子们,他们干起农活来有的胜过知识青年。他们娇小的身体踩在刚做好不久的田埂上也不会轻易把田埂踩坏,孩子们有说有笑在狭窄的山垄田里插秧,也是一道好看的风景。因此有好几年生产队长都会安排孩子们到这些山垄田里去插秧或者收割稻子。

由于山垄田狭窄、田面高、地势陡峭,这些被称作半劳力或者儿童劳力的孩子们因为从小生长在农村,习惯于在狭小的田埂上行走,因此孩子们在这些田里劳作,很是得心应手。他们在这些田间上下走动,非常灵活,收割稻子的时候,生产队长常常会安排这些孩子们到山垄田里去收割稻谷也就不足为奇了。孩子们的办法可多了,在上下丘山垄田之间摆放两根长长的毛竹,将田里收割好的稻谷绑成一把一把的,然后从毛竹上溜放下到下坵田。下坵田里有几个小孩把从毛竹上溜下来的一束一束稻谷堆放整齐,等收工时再大家一起把稻谷背回指定的地点放置。如果遇到附近大坵田里大人们正在集中打谷子,孩子们就会分出一部分人专门把割好的稻谷源源不断地背到打谷桶边上,让大人们在禾桶上脱粒。孩子们天真无邪,对知识青年讲的城里的事非常向往,他们也会把知道的山里的故事告诉知识青年。每天晚上只要一有空,知识青年的房间里总能传出农村孩子和知识青年的笑声。这些孩子们虽说读书不多,但是他们的山里知识比知识青年丰富得多了,并且干起农活来有的也比知识青年娴熟、老练,只是在气力上有的不如知识青年。昏暗的煤油灯光,有时是微弱的萤火似的电灯光伴随着农村的孩子们和知识青年们天真无邪的憧憬。2009年我再回乡下时,当年这一拨被称为“半劳力或者儿童劳力”人大部分已是儿孙满堂。他们是建设新农村的主力。

相比起手工插秧机、手工收割机而言,打谷机的作用可就大多了。打谷机是用脚踩动踏板带动齿轮驱动一个直径三十厘米的木头做的圆筒,在圆筒上装上倒置的一排提有U字形的铁件。木筒的长度有1.2米,加上两边固定圆筒和齿轮的宽度,共计有1.5米,整架打谷机有90多斤重。平时下田的时候由两个人抬着走,在山垄田或者陡坡的田埂上,有时一个壮劳力可以将打谷机扛在肩上。当打谷机被踩动转得飞快的时候,打谷机手将稻穗放在飞快的滚筒上,翻两下就脱粒得干干净净了,收割季节时我经常被委任充当打谷机手。充当打谷机手一般是两个人同时进行操作。打谷机也是城关公社农机站生产的,生产队里有一台打谷机,是为了应付上级检查时用的。使用打谷机脱粒的时候需要在很大的田面上铺上塑料薄膜,没有塑料薄膜时,就要围上五六张竹篾编制的晒谷席,以防止谷粒四处飞溅,有的谷粒最远的能飞到8米以外。队长说这样很浪费,所以有时候检查的人来了,就将田里割好的稻谷捆抱到晒谷坪里打谷机边集中打谷子。待到上面的人检查完走了以后,队长要求还是用打谷桶打谷子,因为这样浪费现象较少。

3、再生稻栽培技术

大约在1973年的时候,上级又号召推广再生稻栽培法。具体做法是:选择长势好的稻田,收割时稻子的根部上面留出较高的稻秆,作为再生稻的本苗。当时廖原大队在靠近山边选出几块较大的田来栽种再生稻。在留下稻茬的田里按时施肥、灌溉,果真不久这些稻茬上就分孽、长出稻穗了。经过精心管理,这些再生稻一样会抽穗、长大成熟。只是这些再生稻到了收割晒谷子的时候,没有和正常秧苗生长的谷子装在一起。据说有人发现再生稻长出来的谷子,干瘪谷粒比较多。农民们的结论是:除了不要用秧苗之外,化肥、人工管理一点都没有少,粮食却是减产了。干瘪的谷子用来生产队喂猪。为了应付上级检查,在廖原大队有搞了两年的再生稻栽培。什么时候停掉了,我至今无印象了。

其中还有一些农活,我也有参加。例如防治“稻飞虱”、喷洒农药“六六粉”、“敌敌畏”、“乐果”。水稻收割之前出现台风和大雨,由于水稻植株扛不住稻穗的重量,出现倒伏情况,就用小毛竹棍插在田里每兜稻子的边上,将稻穗扶起来捆绑在小竹棍上,以确保粮食的丰收。这样的农活在当年我都没少干过。

我在乡下期间的小插曲:

一直到1970年底,有时候要到山间的山垄田去用锄头翻水浇田或者烂泥田,发现田里的小鱼、小虾在欢快地游水嬉戏。知青们和儿童劳动力的小孩们就把上坵田的水放干,伸出双手等在田埂开口处,将小鱼小虾捉起来。村里的孩子将小虾放在手掌中拍红,就把小虾放在嘴里吃了。和这些小朋友们边劳动边玩耍,仿佛又回到了天真无邪的童年。因为山垄田不便于牛耕,所以要采用人工翻田。完成了劳动工作量回家后,这些孩子有父母的呵护,为他们煮好饭、热好汤,有他们家燃烧着的大灶冒出的熊熊火焰,可以给他们温暖、给他们光明,而当知识青年的我回到屋里,望着清锅冷灶,又常常不禁悲从心底来。为了生存,只好生火煮饭,再等天明。油灯昏暗,山风呼啸,不知路在何方。后来跟着熟人偷偷到中村公社顶太大队“蓬仙岩”抽了一支签。“蓬仙岩”是在一块天然形成的大石头上生成的一个天然石洞。当时的“蓬仙岩”已经全部被“破四旧”了,只有虔诚的村民在天然石洞正中央悬挂了一块红布,代表清水祖师的神位。跟着同去的人向红布行了两个鞠躬作揖礼,也没有烧香。摇动竹制签筒,得到一条签诗:“沙雁群飞起,终须还故里。何必心思虑,市廛有瓜米。”经解释这一支签诗预示:知识青年们一定能够回到城里。虽然看到了前途和光明,但是现实的日子是艰辛的。

孩子们为了过一下“鱼瘾”,就用自制的竹篓捕鱼,将竹篓深埋在林间小涧流入小溪的入口处,村子周围的小涧只有一条,村里“捕鱼”的孩子却很多,有时候不到一百米的山涧水流中,就装满了十多个“捕鱼”的竹篓。从山涧深水潭里高高兴兴游出山的鱼儿,原想漂洋过海遨游世界,谁知前路坎坷,艰险重重。就在这条山间的小涧里,鱼儿就很难逃出道道罗网。即使能侥幸逃过第一个鱼篓捕捉,也很难逃过后面近十个鱼篓的堵截。第二天清晨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去收鱼篓,多多少少总有一些收获,甚至连刚出生的鱼秧子都有,有的鱼只有现在店里出售的丁香鱼苗那么大。可怜这些生长在林间涧水里的小鱼们,未见天日就入油锅。在孩子们饥肠辘辘的年代,那时节真可叫美味了。

后来由于大量使用化肥、农药和氨水,小鱼小虾都绝迹了,很少看到活的了。春耕时节,白天田里撒下化肥、农药,连深藏在烂泥底下的泥鳅、田螺也会被农药毒死。春天的晚风吹过,村中田里满是死鱼的味道,孩子们再也捉不到小鱼小虾了,连青蛙也停止鸣叫了。

若干年以后,在一个很平和的氛围里和下放干部聊起了这一段农业学大寨的经历和现象,下放干部的一席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上级叫你做的,你不做就是思想态度问题;你做得好不好那是能力问题。”

 

(本文作者系市政协文史研究员、三元区民歌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