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一 仪
耑青（1925—2015年），浙江温州瑞安人，少时就读于温州中学，得爱国史学家董朴垞、著名科普作家贾祖璋、数学家徐桂芳等名师教诲。及长，于聚星小学任教，后赴上海，入著名的复旦大学新闻系深造，正值人民解放战争胜利进军，进步青年革命热情高涨，他毅然投笔从戎，参加南下服务团（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随军服务团），亲聆无产阶级革命家张鼎丞、叶飞等教导。1949年入福建，后在永安一中任语文教师、副校长。
耑老师一生满怀豪情，教书育人之余，笔耕不辍，作品发表于《福建日报》等报刊。出版有诗集《彩色的梦》《心灵的梦》。晚年更是诗意勃发，将对党的深情、对春天的缱绻、对绿色的钟爱、对故乡的眷恋、对历史的怀念、对老年的梦想， 吟哦成篇。
在《春雨》中，他写道：
春天来了，
春雨潇潇下
培育万物茁壮生长过程
使春天显得勃勃生机
春雨潇潇下
绿遍天涯绿遍河山
绿是春天的色彩
春雨潇潇下
雨打芭蕉 撩人心扉
因物思情 诗人情怀
春雨潇潇下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无声”……
这里，作者思绪万千，围绕“春雨”，想到万物生长，绿遍河山，讴歌春雨是季节的骄子，把大自然绘成“浓墨重彩的风景画”。作者从雨打芭蕉，因物抒情，笔触转到古代诗人孟浩然的《春晓》和杜甫的《春夜喜雨》，指出这里蕴含生活哲理。面对春雨，一般人想的是雨伞、雨衣、雨鞋，最多想到寒窗雨点，而诗人，却是思绪万千。这首诗写在病榻上，更表明诗人对疾病的积极态度，诗歌也是治病的良药啊。耑老师后来装入心脏起搏器，至耄耋之年仍然写诗，靠的就是这种对人生的积极态度。
诗人的梦充满诗意。《枫叶的梦》这首诗把枫叶的四季变化写得绚丽多彩：春天，枫叶以黄鹂的歌声相伴，而抽出嫩芽。越过夏秋的日日夜夜，初冬时染成金黄，大雪时飘飘落落，给大地铺上红色地毯，等春天又碧绿满枝。这里作者对枫叶的观察多么细致，而一般人往往司空见惯，不以为然，这正是诗人的特别之处。更特别的是，这时，诗人的笔锋一转：“但愿我成为一片枫叶/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与百灵鸟一起歌唱”，确会令人读起来遐想联翩。
请看《枫叶的梦》：
春天和着黄鹂的歌来了
窗外的枫叶抽着嫩芽
转瞬间便是碧绿碧绿
越过夏秋的日日夜夜
山城的初冬时节来了
枫叶才经霜染成金黄
在小雪大雪节气之间
树梢的枫叶纷纷飘落
给大地铺成红色地毯
又是一个百花争艳的春天
枫叶依旧是碧绿碧绿
给人间送来幸福吉祥
于是，一年又一年
枫叶总是从碧绿到凋零
从冬到春又见碧绿满枝
但愿我成为一片枫叶
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
与百灵鸟一起放声歌唱
寒冬时节，北方万物萧疏，而南方却是另一番景象，诗人也是别一番感触。《寒冬畅想曲》这首诗写道：
寒冬啊
预示着春天将要来临
蕴藏着春之神的信息
寒冬里的老人啊
将要伸出热情的双臂
拥抱温暖 拥抱春风……
一年四季是生命进行曲
九旬老人在缓缓地前行
在歌唱生命之花的顽强
在歌唱欣逢盛世的安康
……
老人啊
在有限的岁月里
紧紧握住生命缰绳
书写着夕照的小诗
抒发将达终点的情思
老人啊
诗是你生命的细胞
诗是你终生的挚爱
七十二年的时光
七十二年的风雨
老人并未放弃诗歌
老人依旧捕捉诗行
在梦境中构思
在灯光下推敲
在思索中成章
九旬老人啊
从故乡到他乡
从都市到山区
从年轻到衰老
始终握住手中的笔
始终歌唱多彩的人生
这里，冬天里的老人并不是精神萎靡，也不是瑟瑟发抖。而是想到“伸出热情的双臂，拥抱春风”。他“歌唱生命之花的顽强”“歌唱欣逢盛世的安康”：“在有限岁月里/紧紧握住生命缰绳/书写着夕照的小诗”“在梦境中构思/在灯光下推敲/思索中成章”，“始终握住手中的笔/始终歌唱多彩的人生”。这是何等顽强的生命力，这是多么乐观的人生观！
耑青老师是浙江人，参加革命，阔别家乡，在福建永安成家立业，他热爱燕城的山山水水，为这里的建设事业，付出毕生精力。他教书育人，多有建树，培养众多优秀人才，他的学生庄东贤就是著名作家。他总把他乡作故乡，但一直保持对故乡的眷恋之情，这种眷恋，老年时尤甚。他的居室就命名为“思瓯斎”，因为“瓯”是温州古称。2011年5月，在故乡瑞安解放62周年之际，耑老师作《梦回故乡》，这首诗以细腻的笔触写尽诗人对故乡的思念。《梦回故乡》写道：
故乡的水，故乡的山
故乡的桥，故乡的人……
都是我心中的
绚丽风景
久远牵挂
回味甘甜
至爱诗篇
我的故乡在远方
在梦里却是那么近那么亲
如今闽浙交通高速快捷
如今故里巨变令人惊叹
而岁月却把我推向年轮高地
此时，我难能再喝一口
故乡的水
难能再采一朵
山野的茶花
难能重温一次
童年的旧梦
故乡啊故乡
你变化越来越大
面容越来越美
而我回乡却越来越难
故乡啊故乡
你离我越来越远
而我对你越来越亲
岁月啊
你为什么催我鬓发
萧疏飞霜
你为什么催我步履
艰难蹒跚
你为什么劝阻我
踏上久别的归程
你挡住视线
我怎能探望思念的亲人
怎能和亲人们一起
在飞云江边西岘山上
留下欢乐的画面
留下珍贵的合影
岁月啊
请别再为难我吧
我期待你的赐予
鬓发变黑
步履变轻
岁月啊
我期待远去的年轻
再回到身旁
再喝上故乡的陈酒
再和亲友相聚一堂
岁月啊
你答应一次吧
让我重现天真的华年
让我回到眷恋的故乡
故乡啊故乡
放眼今日祖国大地
灿烂阳光洒遍绿水青山
艳丽花朵开满千城万乡
我有充分理由相信：
岁月会领我
去寻觅西郊石桥
山间小路
昔日街坊
岁月会领我
聆听情真意切的乡音
聆听瑞中青春的歌唱
岁月会领我
再望一望故乡新鲜风光
再见一见故乡淳朴乡亲
这里写故乡的山、水、桥、小路、街坊乡亲，特别亲切。这里写故乡的巨变，充满兴奋自豪之情。写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故乡的思念日甚，“你为什么催我鬓发/萧疏飞霜/你为什么催我步履/艰难蹒跚”“岁月啊/请别再为难我吧/我期待你的赐予/鬓发变黑/步履变轻”“我期待远去的年轻/再回到身旁/再喝上故乡的陈酒/再和亲友相聚一堂”，那种对故乡的热爱、回故乡的急切，表现得淋漓尽致。
怀念故乡必然怀念母校。在《母校梦》这首诗中，诗人以无比亲切、崇敬的感情回忆哺育自己成长的母校和师长。
道司前
宛如一盏灯
在我心中点燃
照明前行的路
道司前
宛如一首歌
从我心窝飞出
诉说往昔的悲欢
诉说人生的苦乐
道司前
宛如一束花
在我心圃开放
开得灿烂
开得明艳
道司前啊
我亲爱的母校
伴我歌唱
伴我成长
走过泥泞
走过坦平
望见旅程的风景
书写生命的乐章
无论是晴朗清晨
无论是夕照时光
温中校内的篆书
一样醒目
一样鉴人
“养天地正气，
法古今完人”
笔力古朴苍劲
内涵启示指针
道司前
正气浩然，光彩夺目
名师荟萃，胜友如云
享誉东瓯，远播华夏
孙诒让，刘绍宽
陈叔平，朱自清
周予同，郑振铎
金嵘轩，苏步青
夏鼐，谷超豪……
我的老师啊
学识渊博
道德高尚
如春风，似雨露
滋润我的心田
董朴垞，黄质中，贾祖璋
徐桂芳、单秀栋、李守震
范崇照、杨悦礼…….
老师的音容笑貌永留心间
老师的诲人风范永载校史
道司前是诗人母校温州中学的旧址。诗人用许多美好的比喻，歌颂母校对自己的深刻影响：“宛如一盏灯/在我心中点燃/照明前行的路”“宛如一首歌/从我心窝飞出/诉说往昔的悲欢/诉说人生的苦乐”“宛如一束花/在我心圃开放/开得灿烂/开得明艳”。这里特别写出记忆犹新的篆书：“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这警句对自己的一生受用不尽。
耑青老师是老党员，党的教育始终铭记在心。在党的九十岁生日时，他写了一篇长诗《心中的七月》。这首诗深情回顾党的建立和艰苦奋斗的光辉历程，热情讴歌召开一大的石库门旧址、南湖画舫，讴歌建党九十年来党和祖国的发展，感情真挚、奔放，读起来令人热血沸腾。
七月啊七月
在七月日历上
记载着一首史诗
建党的先驱们
用满腔悲愤
用满腔热血
举起爱国的大旗
举起反帝反封建大旗
举起马克思主义大旗……
尽管在革命狂澜中
有人落荒、退却
有人被淹没
有人背叛自己……
而精英们、中国脊梁们
有坚如磐石的信念
有永不褪色的忠诚
以一往无前的脚步
崛起于血与火之中
闯过雪山草地
越过千难万险
跋涉两万五千里
创造难以置信的奇迹
创造震惊寰宇的奇迹……
南湖小小的画舫
盛满新鲜的阳光
盛满绽放的花朵
宣读一个伟大宣言
诞生一个伟大政党
此时，共产主义巨轮
在这里启航
共产主义明天
在这里升起希望曙光
啊，九十年前的七月
创造新纪元的七月
缔造新中国的七月
永载中华史册的七月
永留七千万党员心中的七月
永留十三亿人民心中的七月
啊，九十年前的七月
我们永远怀念
深情歌唱
参加南下服务团的烽火岁月是诗人多彩人生的一页，在诗人心中留下永不磨灭的记忆。在随军南下64周年的时候，耑老师写了组诗《追寻南下之路》，内容由“报名热潮”“学习生活”“初上征途”“莘庄遭袭”“行军路上”“会师前后”“榕城重逢”“夕阳余晖”八组诗组成，是史诗式的作品。作者以亲历亲闻，栩栩如生地描绘出随军南下的光辉画卷。
全面生动表现出革命青年的热情、战斗生活的丰富、行军的艰险困苦、革命前辈的谆谆教导。这是诗人的光荣记忆，也是革命传统教育的好教材。
诗中这样写“报名热潮”：“这是党的声音/党的指引/似嘹亮军号在吹响/召唤我们走向战场”“大同附中报名处/母女、夫妻、姐妹、兄弟……/争先恐后报名南下”。写“学习生活”：“南下服务团/是新式的政治大学校/是小长征的坚毅队伍/是革命青年的人生课堂”。写“初上正途”：“1949.7.19清晨/天际留有稀疏的星星/映照着我们一身绿色戎装/映照着‘华东随军服务团’胸章/映照着有志青年的面容/映照着壮士出征火热的心”。写“行军路上”：“在乡间宿营地/村民厅堂是我们的住所/地面稻草是我们的眠床/而我们能安然进入梦乡”。写“会师前后”：“在后屿村/张鼎丞团长两次亲临/‘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语重心长的临别赠言/像春风荡漾在我们心中/‘解放福建/建设新福建’/长期以来牢记首长教导/我们奋战在闽省的山山水水”。这些诗句的字里行间，洋溢着革命青年的豪情壮志，反映当年革命征途的诗情画意。
党的长期培养、革命实践的磨练、母校的哺育，铸就了诗人的品格。 诗人的人生多姿多彩，真是岁月如歌满诗情。
(本文作者系市政协文史研究员、永安一中退休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