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宗 辉
朱熹（1130—1200年），字元晦，号晦翁，祖籍江南东路府徽州婺源县（今江西婺源），生于福建路南剑州尤溪县城南（今尤溪城关南溪书院）。他是我国南宋时期著名的理学家和教育家。
南宋绍兴年间（1131-1162年），也就是朱熹的青少年时代，南宋内外矛盾尖锐，一方面北方金兵入侵南宋，构成了尖锐的民族矛盾；另一方面，南宋军队的中兴四将岳飞、韩世忠、刘光世、张俊以及其他将领如刘錡、吴玠等已形成强大军力，尤其是岳家军通过俘获以前伪齐的万匹战马，成立了南宋年间绝无仅有的万骑马军，完全可以和金国女真精骑对阵。这就构成了国内主战派和投降派之间的尖锐矛盾。最后，宋金签订了“绍兴和议”，以割让中原土地、岁贡银绢各二十万和向金称臣换取偏安一隅，更加激起了广大人民的反抗和斗争精神，岳飞、李纲、辛弃疾、陆游、韩世忠、陈亮、刘克庄等许多诗人都对南宋统治者的苟安求和政策作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抒发了诗人报国无门、壮志难酬的强烈感慨和无比愤懑之情。朱熹虽然没有岳飞、李纲、辛弃疾、陆游那样强烈的主战决心，但孝宗即位，诏求直言，他当即向皇帝陈述了三点政见：一是皇帝要学习圣人之道，正心诚意；二是国家要加强战备，抵抗金兵；三是朝廷要整顿纪律，强化对官吏的监督，广开言论。
朱熹诗词收入《全宋诗》（傅璇琮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的有1148首。忠君爱国、主张抵御外族侵略，是他诗词中一个最重要的内容。在同安（今厦门同安）任上督役时，朱熹写了一首古体诗《督役城楼》，反映了他的切身感受：“祗役胶原上，喧风一吹衣。仕身凉无补，课督渐讥羸。”为了抵御外族侵犯，督促士兵刻苦训练，时间长了，士兵们普遍饥饿瘦弱。对金兵入侵，致使国土沦丧，朱熹感到忧愤。“葫芦何年盛？神州遂陆沉。翠华栖浙右，紫塞仅华阴。志士忧虞切，朝家预备深。”他看到举国上下同仇敌忾，给了敌人以沉重的打击，感到十分欣慰：“授钺无疑算，沉机识圣心。东西兵合势，南北怨重寻。小却奇还胜，穷凶祸所临。”他希望朝廷总结教训，察纳群言，任用文武官员，各尽其才。“众志非难狥，休天岂可堪？故人司献纳，早晚奉良箴。”全诗表现了朱熹维护国家统一、反对外族入侵的民族立场。《次子有闻捷韵四首》写绍兴三十一年宋军在皂角林和胡人作战大捷的快意。“明朝灭尽天骄子，南北东西尽好音……胡命须臾兔走林，骄豪无复向来心。莫须王旅追穷寇，鹤唳风声尽好音。”他坚信胡人的嚣张气焰只是一时的，胜利必定属于宋朝大军。他期望着宋朝大军很快消灭“天骄子（北方匈奴）”，把匈奴逃兵追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次年，抗金战役连获捷报，朱熹又写了《感事》一诗，抒发了他对时局的感慨：“弃躯惭国士，尝胆念君王。却敌非干鲁，信威藉纪纲。”许多才华横溢的人面对为国捐躯的烈士感到惭愧，决心为报效君王发愤图强。抗击敌人不仅要有强大的武力，而且有赖于朝廷的纲纪法度，最后，作者为自己不能报效国家而感到焦灼不安。
其次，读书的切身体验、论学以及与此相关的唱酬题贺，反映了作为学者朱熹的独特生活，也最能体现朱熹的精神风貌。这方面最为流行的诗是《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后来有人加上一首并成二首：“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谢枋得 王相《千家诗》题做《泛舟》，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10月版第74页）这两首绝句都是写长期读书而明悟道理的，通过形象具体的感受表现了长期读书对学问增长的显著效果。不读书就好比浅水推舟，读书思考了悟就好比活水清塘，天光云影；又好比舟行深水，轻松自在。
绍兴末至乾道初，经过李侗的点化和自己的潜修，朱熹深感格物致知有了进一步的领悟，在为学上有了很大的发展。于是，他写了《偶题三首》绝句：
门外青山翠紫堆，
幅巾终日面崔嵬。
只看云断成飞雨，
不道云从底处来。
劈开苍峡吼奔雷，
万斛飞泉涌出来。
断梗枯槎无泊处，
一川寒碧自萦回。
岁随流水迷溪源，
行到源头却惘然。
始悟真源行不到，
倚筇随处弄潺湲。
第一首以云雨为喻，批评学界普遍存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肤浅学风；第二首进一步指出肤浅的学风断不能格物致知，更不能在学界立足；第三首说真正悟道成为一个学者极为不易，必须付出终生努力。名为偶题，其实这不仅是朱熹阶段性的为学感受，更是他一生对待求学问道的一贯态度。
朱熹写读书为学题材的诗不少。如《劝学》《困学二首》《读道书六首》《夏日二首》《久雨斋居诵经》《秋怀》《读十二辰诗卷掇其余作此聊奉一笑》等等。从这些诗中，可见朱熹一生的治学领域涉猎之广、用力之深，可谓经史子集无所不包，晏居繁忙无时无地不学，很少有人可以跟他相比。
第三，修生养性，追求义理。前面说的坚持终生读书虽也是追求义理的一个方面，但是读书重在明理悟道，而修身养性重在实现儒家的正心诚意，具体地说就是朱熹壮年时所写的一副板联：“读圣贤书，立修齐志；行仁义事，存忠孝心。”在诗词中，他追求志向高洁，坚定信念不动摇，不向外界屈服。《三省》仿效曾子，一心担忧“三者失”（即“为人谋不忠，与朋友交不信，所传之业不习”），《月夜书怀》也反映了他的这种追求：“皓月出林表，照此秋床单。幽人起晤叹，桂香发窗间。高梧滴露鸣，散发天风寒。抗志绝尘氛，何不栖空山？”在天风渐渐寒冷的夜晚，一轮皓月照进了室内时，作者感叹窗间桂香馥郁，作者从秋桂在清露寒风散发浓郁香气中感悟到，坚持高洁的志向就要敢于弃绝尘世的俗气。朱熹如此追求高洁的志向，同时也这样勉励劝诫亲人朋友。他在同安主簿任上，对随往的表弟祝康国（外祖父祝确之孙）就曾这样诫勉他：“十日一洗沐，诸生各归休。虚斋息群响，兀坐心悠悠。雨久苔径荒，林深鸟啼幽。阶前树萱草，与子俱忘忧。”虚室静坐，与世无争，就像久雨山径，幽林啼鸟，清心寡欲，俗虑自除。既是劝诫，也是共勉。《和刘抱一》写同安解任还家的轻松和欢快心情：“开樽细说平生事，信手同翻集古书。适意何劳一千卷，新诗闲出笑谈余。”一念清净，尘俗自落，开樽细说平生事，一时表里俱澄澈。更为突出的是作于同安后来收入《千家诗》的《春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这首诗原题《和胡先生寻芳》，胡先生即胡宪，“万紫千红总是春”渲染了新春的蓬勃朝气，给自然以无限生机，这个警句也就有了超越时空的感染力。
当然，朱熹在追求义理的道路上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因此，他在遇到艰难时也有牢骚和腹诽。早在同安主簿任上写的《述怀》就表现了这样的复杂心情，既黾勉公事，又牢骚在腹；既有些沾沾自喜，又有些顾虑不安：“谓言殚蹇劣，岂敢论居卑？任小才亦短，抱念一无施。幸蒙大夫贤，加惠宽箠笞。抚己实已优，于道岂所期？”
宋宁宗庆元年间，宗室赵汝愚以参与拥立赵扩有功而升为右相。赵汝愚尊崇道学，把朱熹从湖南召到临安（今杭州），任焕章阁侍制兼侍讲，负责给宁宗皇帝讲学。因为朱熹是赵汝愚引荐入朝的，韩侂胄打击政敌赵汝愚就从排挤罢黜朱熹开始。朱熹上书皇帝，力陈重臣韩侂胄擅权的危害，因而触怒了韩派重臣，朱熹只做了四十六天的侍讲就被罢免。赵汝愚的右丞相也只做了半年被罢免，贬到湖南最后死在衡阳。赵汝愚、朱熹等被定为“逆党”而加以迫害，朱熹的学说被污蔑为“伪学”。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庆元党禁”，也称伪学逆党之禁，实质上就是庆元年间韩侂胄打击政敌的政治事件。朱熹坚持自己的主张，继续讲学和著述。此后，他的诗风却变了。
据《古田县志》记载，庆元三年（1197年），朱熹应门人林用中、余偶、杨辑等人之邀从建阳到古田讲学。途中他写了《水口行舟二首》：
昨夜扁舟雨一蓑，
满江风浪夜如何？
今朝试卷孤蓬看，
依旧青山绿树多。
郁郁层峦夹岸青，
青山绿水去无声。
烟波一棹知何许，
鹈鴂两山相对鸣。
夜里风雨大作，满江风浪，平明掀开船篷一看依旧青山绿树。江水滚滚东流，小船不知到了哪里，只听到鹈鴂在江岸上啼叫。这写行舟江中“满江风浪”的险恶情景，实质上也是他人生旅程的曲折反映。
第四，人生澹泊，心胸坦荡。无论是身处逆境还是遭受过“庆元党禁”之后，朱熹都能不怨不悲，通达洒脱，身心遭受严重打击后回到了建阳考亭的沧洲精舍，坦荡地面对自己的晚年生活。反映这段晚年生活的诗词主要有《水调歌头·沧洲歌》《水调歌头·隐括杜牧之〈齐山〉诗》等。
富贵有余乐，贫贱不堪忧。谁知天路幽险，倚伏互相酬。请看东门黄犬，更听华亭清唳，千古恨难收。何似鸱夷子，散发弄扁舟。 鸱夷子，成霸业，有余谋。收身千乘卿相，归把钓鱼钩。春昼五湖烟浪，秋夜一天云月，此外尽悠悠。永弃人间事，吾道付沧洲。 （《水调歌头·沧洲歌》）
古往今来宦途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么功成名就，身死人手；要么成就功业，激流勇退。在这首词里，朱熹直接揭示了宦途的险恶难测，在享福时已经埋下了祸根。并举历史上有作为的秦相李斯、西晋陆机等，他们都是任上遭祸，抽身恨晚，连性命都保不住。朱熹本想像范蠡那样，激流勇退，浪迹天涯。范蠡辅佐越王勾践成就霸业，回国后位高权重，可是他不贪图权位，泛舟五湖钓鱼去了。朱熹要永远抛却是是非非的世俗杂事，在考亭沧洲精舍推行圣贤之道，他在词里抒发了封建仕途凶险难测的感慨，表达了自己坚定不移地推行圣贤之道的决心。
后一首虽是改写杜牧的《齐山》诗，人世难逢开口笑，更何况在重阳佳节里，风景依旧，人生境遇已经不同于往昔。“尘世难逢开口笑，况有紫萸黄菊，堪插满头归。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在这样的境遇里，怎能再邀集到宾客？“人生如寄，何时辛苦怨斜晖。无尽今来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机。与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在词的下阕里，他抒发了人生如寄的感慨，不要把它想象得那么完美，更不必怨天尤人。那些对牛山吟咏悲叹的诗人骚客，又何必独自泣泪沾衣呢？问牛山骚客，实为自问，叹人实为夫子自叹。
第五，记叙人生游历，描写各地风物人情。不管走到哪里，诗人看到大好风光或人文景观，都会借景表达自己的人生情怀。朱熹也是这样，有人做过统计，在他的集中有近400首写景抒情的诗章，占所有诗词的三分之一还多。譬如《出山道中口占》《立春大雪邀刘圭甫诸兄游天湖》《唐石雪中》《水口行舟》《野望》《晚霞》《登定王台》《雪意》《夜》《悬崖水》《垂涧藤》《双髻峰》《八月十七夜月》《山馆观海棠二首》《晨起对雨》《邵武道中》《远游篇》《过武夷作》等等。在《立春大雪邀刘圭甫诸兄游天湖》中，朱熹写道：“俯视千里空，仰看万鹤翔。远迷乱峰翠，近失平林苍……古人不可见，来者谁能量？且复记兹日，他年亦难忘。”在记天湖之游中，朱熹抒发了自己漂泊天涯、孤独寂寞的心情。在《登定王台》中，诗人吊古抚今，表达了期盼国家安定的愿望。
第六，诗友唱酬，交流治学心得或生活感受。《赠刘虚谷》《寄诸同蓼》《寄绩溪胡丈及刘恭父二首》《赠上封诸老》《马上赠林择之》《送林熙之诗五首》《送德和弟归婺源二首》《送张彦辅赴阙》《石子重兄示诗留别次韵为谢》《次择之韵聊记秦事》《次子有闻捷韵四首》等等。朱熹诗中这类题贺唱酬的很多，有的告知友人近期亲历之事，有的交流心中某种感受，有的与朋友交换意见，有的是对友人的一种劝诫，等等，这里不一一举例。
对于宋诗的整体评价向来仁智互见，既有“一代无诗”（王夫之）“苟称其人之诗为宋诗，无异于唾骂”（叶燮）之贬，也不乏客观公正之评，翁方纲认为：“诗至宋而益加细密，盖刻抉入里，实非唐人所能囿也。”（《石洲诗话》卷四）近代著名文学家陈衍教授认为宋诗自有其特点：“大抵残意深一层说，直意曲一层说，正意反一层说、侧一层说。”（《石遗室诗话》卷十六）今人钱钟书在《宋诗选注·序》中也说：“整体说来，宋诗的成就在元诗、明诗之上，也超过了清诗。”（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9月版）朱熹是南宋理学家，但是他的诗词也达到了较高的水平。陈衍在评朱熹的山水诗指出：“晦翁登山临水处处有诗，盖道学中之最活泼者。然诗语终平平无奇，不如选其寓物说理而不腐之作。”简单一句话，指出了朱熹诗词题材十分广泛，他虽然不是南宋诗坛上的佼佼者，不能跟同时代的陆游、辛弃疾、杨万里、范成大、张炎、姜夔、张孝祥、蒋捷、周密等名家相比，但却是道学家中最活泼的诗人。同时也指出他诗词语言的不足。应该说，这个评价是十分中肯的。
其次，朱熹的诗最为活泼可读的是那些看似无意为之的短章，写得轻松，较为形象。《题野人家》《春日》《湘夫人》《湘君》《秋月》《水口行舟》等都属于这一类。譬如从长沙东归途中作的《题野人家》：“茅檐竹落野人家，只么悠悠阅岁华。田父把犁寒雨足，牧儿吹笛晚风斜。”语言平实，还运用方言，极富山村生活气息，寥寥几笔，就描绘出一幅简洁自然的农家风情画。《春日》中的“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渲染春日春色春光，很有感染力。由此可见诗人的相当功力，丝毫看不出道学家的文字痕迹。
第三、朱熹诗词十分讲究对“文以载道”古训的传承。无论是写景还是抒情，他的诗意总是比较明显易见的，也许这就是陈衍教授所说的“平平无奇”了吧。以上所举《水调歌头》“富贵有余乐，贫贱不堪忧。谁知天路幽险，倚伏互相酬”自不必说，就是最有代表性的《观书有感》虽然全诗用了借喻，结句也透露了直接答问的缺陷。施蜇存先生曾在《乙夜偶谈》中指出：“至于朱熹的‘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虽然是比，却不是形象思维，因为他把逻辑思维漏出来了。这首诗，只是比较好的说教诗，却没有诗意。”（《随笔》1980年第2期，总第6期。摘自《三十年精选随笔》上，花城出版社）
第四、语言质朴，字句落到实处。作为理学家的朱熹，他考虑更多的是悟道、义理，同时希望把自己的哲思传递给别人，哪怕是写诗也是如此。只是写诗时借一些意象来帮助传达而已。只要看看他的《劝学》，就可以了解这个特点。“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绿，阶前梧叶已秋声。”这首小诗前两句纯粹说理，后两句用春草刚绿桐叶秋声说明时间流逝之快，强调第二句“一寸光阴不可轻”之意。
朱熹是我国古代儒家学说的集大成者。他思想中极力维护等级秩序的保守落后的一面，正好迎合了历代封建统治者的需要，被封建统治者利用到了极致。康熙帝就说过：“文章言谈之中，全是天地之正气，宇宙之大道。朕读其书，察其理，非此不能知天人相与之奥，非此不能治万邦于衽席，非此不能仁心仁政施天下，非此不能内外为一家。”（《御纂朱子全书·序言》）因而对后世的影响不言而喻。他虽然七岁就离开出生地尤溪，但他的诗词对尤溪乃至三明的影响仍然不可忽视。
先，引导学人特别是青年发愤为学，如《尤溪县学观大阁》中的“散帙投壶乐未央”，得意溪山，忘情鱼鸟；有学习方法经验的点化，如“人之进学在于思，思则能知是与非。但得用心才熟后，自然后处有思岁”（《九思》）；有学习效果的激励，长期读书彻悟义理如活水清塘映天光云影，似春潮猛涨大船轻行（《观书有感》）；更有惜时专注等的训诫，如“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劝学》）。朱熹是学者又是教育家，这种诗情教育对后辈的影响是很突出的。
其次，诗中格言警句常被后人援引，有的成为青年人治学的座右铭。譬如：“事少心虑怡，吏休庭宇宽。晨兴吟诵余，体物随所安。”（《再至同安假民舍以居示诸生》）这是直接以诗示人，他的很多诗用意显露，有些句子也容易被人们劝诫说理所引用。“不为身后百年计，自是人间第一流。”（《岱山岩访陈世德光同年》）“淡泊方自适，好鸟明高林。”（《试院即事》）“荣华难久持，代谢安可量。”（《感事有叹》）“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观书有感》）这些句子从诗的表达来看未必句句都好，有的显得过于直露，不够形象含蓄，缺乏诗味，但作为训诫却是道理深刻、语言通俗的现成材料。
第三，创作实践直接促进了同僚和弟子们的诗词吟诵和写作。朱熹有一首谈诗词创作见解的词《西江月》：“睡处林风瑟瑟，觉来山月团团。身心无虑久轻安，况有清凉池馆。 句稳翻嫌白俗，情高却笑郊寒。兰膏元自少陵残，好处金章不换。”神静心闲，方觉得诗的立意要实中求高，语言要华中求实，才能避免白居易的俚俗和孟郊的清峭。同时还要避免杜甫那样刻意追求清词丽句惊人语，言浅意深流露真切自然的情趣才最为可贵。朱熹当然达不到这些目标，但他和同僚友人弟子唱酬颇多，他教育子弟也不时以诗示人，这本身就会起着一种激励的作用。尤其在尤溪故里，明代以降，缅怀朱熹、吟咏南溪书院、活水亭、半亩方塘、尊道堂、明伦堂以及其他有关朱熹景点的诗作很多，其中不乏次朱熹原韵的诗作。尤溪直至三明、南平各地的文人政客都会纷纷加入唱和的行列（唱和诗作可参见明崇祯版《尤溪县志》、明代《南溪书院志》、民国版十六年版《尤溪县志》等）。
在创作实践中，朱熹诗词在运用比喻、拟人、夸张、对仗、用典等方面比较成熟，譬如前引《观书有感》全诗运用双边比喻的借喻手法，形象地表现了“因观书而见义理之高明，犹水之澄清而洞照万物。问渠何其澄澈光明如此，则谓有源头活水周流”（湖南人民出版社《千家诗》第73页，谢枋得解说）的深刻感受。《泛舟》类此，两诗都有唐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的影子。“我来万里驾长风，绝壑层云许荡胸。浊酒三杯豪气发，朗吟飞下祝融峰。”现实中严谨的道学家在诗中也能驾长风飞跨天堑云空，豪迈的诗情，夸张的手法！
需要特别指出，朱熹的诗词创作达到了一定的成就，而他的诗文评论或许比他的诗词创作还更有影响。文学史家认为：“朱熹的文学批评主要是继承并发展了北宋道学家的主张，表现了道学家和古文家文学思想斗争的继续发展。”（游国恩、王起等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三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133页）“他教人学诗要从《三百首》《离骚》学起，论古诗则重汉魏而薄齐梁……说李白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自然之好’。他论诗又多从全面来考察，认为陶渊明诗平淡中有豪放，但豪放得使人不觉。”（同前书第135页）当然，由于时代的局限，朱熹的诗文批评也摆脱不了周（敦颐）程（程颢、程颐）以来道学家唯心主义的文艺观，认识不到文艺源于生活的实质。
朱熹诗词题材丰富，涉道深广，本文只从他诗词的文学历史成就地位和对后世的影响作一个简单的评述。
(本文作者系市政协文史研究员、尤溪一中退休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