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允东
最近，搞卫生整理抽屉，发现底层有块白亮略显陈旧的手表，抓起一瞧是我46年前购买的“上海版19钻”手表，表针已停止了转动，表面布满磨迹。凝视依旧清晰的时间刻度，记忆又仿佛回到４６年前的时光。
那是1978年春天，我刚从三明师范（社来社去）班毕业，回到家乡中小任民师。刚走上教师岗位，新的同事，新的学生，新的校园……一切皆感到新鲜。我住校外，离校约500米的治平街上自己家。每天要提早10分钟到校，有时动作缓慢些，上课、开会就会迟到。要是能有一块手表掌握时间该有多好啊！当年家贫，全家6口全靠父母在生产队挣18个工分维持生活，年年超支，吃不饱，穿不暖，哪有钱买手表，连小闹钟也买不起。儿时的我就对我国最大的工商业大城市上海充满向往之情，尤其对上海精工细做、质量过硬的手表、自行车等轻工业品更是情有独钟。于是，我心中萌发起购买“上海牌”手表的意愿。那时供销社只有“上海牌”手表卖。每块要120多元。而要买此表是要凭关系、托人情的，因为一年只有2－3块供应，属紧俏物质。我当民师每月工资只有28元，要买这块手表就要5个月工资。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母亲，母亲说：“我们家虽穷，但工作需要买手表，就要想办法买。你把工资节余下来，回家吃住不交伙食费，5个月就能买到手表”。按母亲的吩咐。我省吃俭用，5个月后积攒下140元工资，就托邻居供销社职员老曾帮我买来一块“上海牌”19钻手表，花了128元。当我拿到锃亮、崭新、时尚的上海表回家时，全家人雀跃十分，传递着观赏它，因为在这样穷困的家里还是第一次买如此昂贵的东西，好似置办了偌大的家产。而我捧着这珍宝似的精致手表更是欣喜若狂，摸摸亮铮铮的表面，听听脆清清的表声，我的心也激动得“呯呯”直跳。郑重其事戴到手上，沉沉的，觉得人的身价都比以前重了。走在街头巷尾、学校课堂也觉得风光了许多。终于有了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手表，从此她日夜陪伴着我，上课、开会、出差再也不会误时了。
久而久之，手表成了我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除了洗澡外我都戴着她。社来社去师范毕业按当时政策还是民办教师待遇，为了改变这种现状，我决定再参加“统招统配”中专考试。于是，我利用工作之余认真复习，每天清晨5点，手表就提醒我起床复习，记忆公式、定律、古文等；每天晚上就在灯下复习功课，夜深人静时手表便像老朋友似的告诉我该休息了。经半年多的业余复习，我报名参加了当年全省中专统考。手表还是紧随我，时刻提醒我不要迟到误了考试时间。考试时我就把它端端正正放在考桌前，看着它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沉着应考。结果成绩一公布，我的中考成绩占全乡170多个考生的第2名（总分295分），当年中专最低录取线为250分。我被高分录取在“宁化师范学校”。
我很快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全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父亲高兴地说：“我们家总算有了中专生，终于跳出了‘农门’，成为国家干部了，这是我们全家人的光荣”！
带着希望，带着父母的叮咛，也带着心爱的“上海牌”手表。我背上了行囊，风风光光跨进了宁化师范学校的大门，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
有了手表，生活、学习就方便了许多。尤其是对学习起到了很大作用。每每看到秒针“滴答”划过，我就意识到光阴似箭，要珍惜分分秒秒的时间好好读书、学知识。在手表的启示下，为期2年的师范学习中，我从未懈怠，从不敢浪费时间，把有限的时间全部用于学习。因此，每科学业成绩都在班上名列前茅。优良的学业成绩也有手表的一份功劳。日久生情，我对她便有了感情，每天都离不开她。记得曾有一次离开了一夜，心里十分难受。就是进校的那年冬天。学校同学多，条件差，供洗澡的场所少，只有6 个简易洗澡间，要想洗个热水澡不容易，白天很难等到洗澡间，只有晚上机会多些。一天晚自习下课，天寒地冻，我见有空着的洗澡房，便风风火火去洗澡，把手表也卸下放在窗户上，快手快脚洗完澡，迅速穿衣回宿舍。紧接着又去洗换下的衣服，待我准备睡觉休息时，才发现手表不见了。我想起放在洗澡间的窗户上。夜深人静我马上跑到那窗户边找，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心急如焚，这么贵重的上海手表就这样给丢了！我只好垂头丧气回宿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好似丢了魂似的。心想，跟随我多年的上海表丢了，多么可惜啊！第二天清晨我无精打采做早操，当早操完毕后，值日老师却通知说：“昨晚在洗澡间有人捡到一块手表，请丢失的同学到办公室认领。”我一阵惊喜，马上去认领，果然是我的“上海牌19钻手表”，我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失而复得的手表又回到了我身边，之后我更加珍爱她，时时戴到手上。师范毕业后她又跟随我到县实验小学任教。她依旧陪着我上课、备课、批改作业……后来我调到机关工作，它还是紧跟着我，陪我上班、开会、出差……其间她曾损坏过两次，我都请师傅修好。妻曾多次说换掉这旧表，可我总舍不得换。直到前年表针又停了，我又送给师傅修，可是师傅拆开里面的部件用显微镜一看，笑着对我说：“里面的零件已经磨损老化，又没有合适的配件，已经没法修了。”我心里好似看见一位老友患重病没法救治那样难过。我只好把这块心爱的上海手表带回家搁置抽屉。
如今，我虽换了一块时尚的手表，但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块曾陪伴我40多个春秋的“上海牌”旧手表，因为她凝聚着我对上海大都市的仰慕之情。更因为她曾见证我40多年的喜怒哀乐和风风雨雨的人生历程。轻轻抚摸磨痕累累但依然清亮的表面，端详那虽已停走，但依然挺拔的表针，我用一块精致的手帕把它认真包好藏入抽屉，因为我今后的人生还需要她。
（本文作者系福建省宁化县文联原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