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允武
1938年5月11日厦门沦陷，福建省会——福州也遭到了日寇飞机的狂轰滥炸。国民党省政府被迫于1938年5月内迁永安，往昔名不见经传的山城永安，顿时成为福建的战时省会。此时，在中共中央提出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东南西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致对外，全面抗战”的政治主张影响下，我国进入了第二次国共合作时期。随着抗战形势的发展变化，不少革命知识分子、进步文化人士和我党地下党员相继来到永安，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抗战文化活动，使永安成为国统区著名的三大抗战文化中心之一。
在这一进步文化活动中，当时政治地位并不高的妇女界，为了保卫民族的安全，为了争取自由和解放，也同男子一样投入了战斗，涌现出了像谢怀丹、葛琴、何柏华、沈源璋、柯咏仙、张可珍、许粤华、王戈、徐昭华、谌良、何雪瑜、何雪飘、池志立、李小钰等一大批坚强的女斗士，她们的斗争精神为我们今天的妇女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一、以报纸期刊为阵地、以手中的笔为武器参与抗日活动，是抗战文化女英雄的主要特色
1938年至1945年，永安先后出现了130种期刊和近30家出版社，为我地下党员和进步人士所利用或掌握的宣传阵地就有13家。其中不少女编辑、女作者成为进步报刊的中坚。她们通过小说、诗歌、戏剧、漫画、杂文、评论、出版印刷丛书和举办讲座等灵活多样的形式，宣传我党的抗日主张，揭露日寇的暴行，为永安的抗战文化活动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1939年5月，在福建省主席陈仪和教育厅长郑贞文的支持下，三十年代左翼作家黎烈文组建了改进出版社。改进出版社有《现代儿童》等六种固定期刊，还编印发行了《改进文库》等近百种书籍，出版了许多宣传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卖国、揭露日寇侵略罪行的作品，以强烈的民主精神和高昂的抗战激情激发人民的爱国热情。（图为葛琴）
《现代儿童》月刊1938年10月创刊于永安，1946年6月终刊于福州，是一份供儿童阅读的通俗读物。在该刊的整个编辑过程中，主要是由女文化人担任主编。首任主编是沈源璋，尔后柯咏仙、葛琴、许粤华都先后主编过该刊。她们主编时，办刊的宗旨都围绕把孩子培养成什么样的人展开，在孩子幼小的心田里浇灌忧国爱民的思想，树立抗日必胜的信念。（图为柯咏仙）
党员作家葛琴与丈夫邵葵麟是因浙江金衢地下党组织被破坏，于1940年5月来到永安改进出版社工作的。葛琴除主编《现代儿童》月刊外，还在《现代文艺》上发表了宣传抗日的长篇小说《生命》。柯咏仙抗战初期就读于北师大，1938年在南昌入党，1941年8月来到永安，在改进出版社主编《现代儿童》。许粤华系黎烈文的爱人，协助编辑《现代文艺》。柯咏仙和许粤华俩人互相鼓励，立志要为妇女争一口气，工作上决不输给男的。（图为许粤华）
1943年10月创办的东南出版社，是东南一带传播进步文化的一个重要基地。1944年9月，东南出版社第一任经理李达仁离职到省社会科学研究所协助羊枣工作后，接任经理兼门市部主任的李力行和他的爱人王戈是地下党员，他们与重庆、桂林等地进步书店建立起业务关系，王戈还协助李力行把从内地寄来的《新华日报》、《群众周刊》以及革命书籍《列宁传》、《毛泽东传》、《论联合政府》、《西行漫记》等给可靠的进步读者阅读。第三任经理王石林的女朋友徐昭华1945年来永安，当时只有18岁，在出版社任出纳。她看到王石林每天晚上校对文章要到半夜，便主动兼起校对工作。东南出版社业务范围扩大后，徐昭华参加了门市部的邮购工作，面对雪花般飘来的订单，她总是一丝不苟，及时将书寄出。
在永安进步文化活动中，谢怀丹不失为一位骁勇的女将，她是山东济南人，1925年参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26年经中共中央选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42年夏，谢怀丹的爱人赵家欣应黎烈文之邀来到改革出版社编《现代青年》时，她同时来到永安。一到永安后，即以笔代枪，给不少报刊投稿，揭露日寇的罪行。1943年5月，《建设导报》创刊，谢怀丹在该报任编辑，又是东南出版社印行的《联合周报》的重要撰稿人。1944年4月，谢怀丹到《民主报》工作。8月，由著名新闻记者、军事评论家、地下党员羊枣(杨潮)介绍，进入福建省社会科学研究所任副研究员，与李达仁一起协助羊枣办起了《国际时事研究》周刊。《国际时事研究》周刊，是一份评论当时国际时事、军事动向的权威性刊物，由羊枣任主编，谢怀丹、李达仁协助。该刊以取材丰富，立论精辟而受到了社会的高度重视和欢迎，广大读者从中开阔了眼界，增强了抗战必胜的信心。谢怀丹经常参加羊枣主持召开的时事座谈会，对国家兴亡的大事直抒胸臆，慷慨陈词，深受欢迎。她还在社会科学研究所出版的《社会科学》季刊上撰写了“国际问题研究方法简论”以及关于越南、印尼、缅甸、菲律宾等地民族解放运动的许多文章；还协助羊枣为《民主报》撰写社论，三年多就发表了各类文章100多篇。（图为谢怀丹）
二、以学校为阵地进行抗战宣传，是永安抗战文化女英雄的又一特色
随着省会的内迁，永安的教育事业有了长足发展，先后有福建师范(后改永安师范)、福州实验小学(后改永安实验小学)、省立永安中学、省立农学院、福建音乐专科学校(后改为国立音专)、中等学校师资养成所、省立高农学校等院校，共有大中专院校学生千余名。我们的地下党女教师以加强抗战教育为己任，积极开展进步文化活动，在她们和进步男教师的共同努力下，各校学生抗战戏剧、歌咏、演讲等宣传活动蓬勃发展。
设在上吉山的国立福建音专，有8名党员，均来自浙江、广东和福建沿海，其中4名是女的，她们是谭庆逢、何雪瑜(现名何芸)、何雪飘、何祝娟。虽然当时学校没有党组织，但是党员之间彼此心照不宣，都以党员的要求进行学习和工作，自发地形成一个战斗的核心。在进步教师的支持下，她们组织了学生自治会，办起了《铁草》壁报；开展文学、民间音乐、歌剧、时事等研究活动；组织对鲁迅作品《幸福的家庭》、罗曼·罗兰《论音乐》、作曲家莫扎特等的专题讨论；组织了庆祝“三八”妇女节晚会，潜移默化地进行抗日救亡教育。音专的池志立(何芳)、李小钰(肖远)、夏明(黄一虹)等许多女同学，原本为学艺、成名而进音专，在女党员的帮助影响下，接受了进步思想的熏陶，她们不仅在艺术上出类拔萃，而且积极投身到民族解放、抗日宣传的洪流中。池志立是学生会主席、音乐尖子，她把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秘密传给校教务主任缪天瑞(倾向进步)老师看；李小钰先后团结争取了陆仲任老师、闽南籍同学郭秀英(后在福州入党)和共青团员苏细佬(后进入游击区)，使他们走向革命道路；池志立、李小钰本人也于1945年12月进入胶东解放区。她们还带动了程远、郭秀英、杨瑞华、苏尔兰、徐兰春等进步女学生积极参与抗战文化活动，为抗日救亡尽心尽力。（图为谭庆逢和何雪飘）
永安师范是当时反动派统治最顽固的学校，实行严格的军事训练，灌输法西斯教育。女学生李玲只因在作文簿上写了我爱丁玲、巴金的作品，便被校方指控为共产党，关进监狱。然而，就在这反动的堡垒中，女历史教师何柏华却以大无畏的精神，一边教书，一边宣传抗日，揭露蒋介石虚伪的嘴脸，积极培养和团结进步学生。何柏华系福建福清人，1926年（16岁）参加革命，同年加入共产党。她化名何正生、阿英，曾进武汉周恩来、朱德创办的军事政治学校学习，并参加了“八一”南昌起义。1941年“皖南事变”后，从浙赣前线辗转来到永安。先是在吉山永安中学代课，后来到大湖永安师范任历史教员。她以教学参考为由，借出《社会主义运动史话》等“禁书”，组织学生阅读进步书刊，让同学们学习讨论，并加以辅导。由于何柏华和蔼可亲，许多女同志经常利用课余或假日到她房间聊天。何柏华因势利导，在女学生中组织“读书”社，引导她们进行有关抗战问题的“演讲辩论”，出“三八”墙报，教唱《我们在太行山上》、《黄河大合唱》等抗日歌曲。永安学生除星期六在大湖池塘边演戏之外，还组织“方言”剧团到邻近乡村演出。女学生郑惠英(饰演话剧《雷雨》、《日出》的女主角)、刘珉、江励琼、游仁娟等在她的培养下都成为抗日救亡的积极分子。（图为何柏华）
1943年3月，蒋介石《中国之命运》一书在永安发行，永安师范规定人人要读此书，并写心得体会。何柏华和丈夫赵天问(也在永师任教)却针对此书合写了杂文《吕不韦著书》，用笔名在《东南日报》副刊“采桑”上发表。文章说：吕不韦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投机商，狗屁不通的人，居然也出了《吕氏春秋》，其实是他的门客写的，他欲留名后世，占为己有罢了……以此借古讽今，影射蒋介石。老虎屁股摸不得，当局如临大敌，马上追查。这年7月，梅列保安司令部下令通辑何柏华、赵天问等人，何柏华与丈夫在地下党帮助下，被迫逃离永安。
省立永安中学的张可珍老师是一位爱国的热血女青年。1944年5月12日，初二(甲)班的几个同学从报纸上看到冯玉祥将军发起“白沙献金”活动，于是七拼八凑了几块钱(学生都比较穷)找班主任张可珍老师，想把钱寄往重庆白沙。张可珍当即脱下金戒指，并动员全班同学都加入献金行列，此事在全校和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尔后张可珍老师又带领全班28位同学白天举行义卖劳动，男同学搬行李、做小工，女同学给有钱人家做家务、擦皮鞋，以此换取一些小钱，作为初二(甲)班的集体献金；晚上和同学们手捧竹筒上街宣传，向人们劝募献金。此举得到了永安各界的热情支持，义演义卖如火如荼，形成了一个广泛的群众性抗日献金运动，到了7月7日抗战七周年之际，永安各界献金达169万元。
为扩大影响，唤起民众投入抗日热潮。可敬的女教师们还把视野投向社会，校与校联手，抗战文化声势浩大、反响强烈。1944年中秋佳节，由国立音专、永安师范、永安中学和燕江小学女生组成的“永安女生歌咏团”，在东门中山纪念堂举行了一次盛况空前的大型“月光音乐会”，永安各界人士前来参加。报幕的是一位国语发音准确、清脆的音专女子，她首先愤怒地声讨了日寇7年来侵华暴行，接着250人大合唱《义勇军进行曲》拉开了音乐会的序幕，而后各校女学生满怀激情地高唱《满江红》、《流亡三部曲》、《毕业歌》、《游击队之歌》、《永安秋月》等歌曲。永安中学的女高音歌手黄淑琼还在音专奥地利音乐教授钢琴伴奏下，独唱了《淡淡的江南月》，歌词云：“……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她那声情并茂、高亢嘹亮的歌声，使男女听众忍不住热泪盈眶、慷慨激昂，当场有几位青年学生决定报名从军，并激动地对黄淑琼说：“今夜听君歌一曲，不破楼兰誓不还！”
三、在永安，还传顺着革命妇女坚贞不渝援救被捕亲人的动人故事
1945年7月20日，国民党特务借不久前美国新闻处东南分处(地址在永安)委托周壁去浙江新四军浙东纵队共商对日作战一事，制造了震惊东南的“永安大狱”事件。逮捕、软禁扣留了29人，其中有两位女性，一位是在中央日报社工作的沈源璋；另一位是任省政府专员的贵畹兰。
在亲人身陷囹圄的悲痛日子里，被捕者的家属互相安慰，互相鼓励，互相帮助。她们节衣缩食，想尽办法给亲人送去衣裤、食品、药品等，而且设法一起去探监。
特务头子易珍乘人之危，以谌震的安危要挟，要谌震妹妹谌良做他小老婆。谌良巧妙地与之周旋，换来了探监的方便。李达仁等几位难友家属不在永安，谌良、徐昭华、王戈等被捕者家属常给他们送东西。王戈还大义凛然地端着丈夫李力行在狱中吐的半痰盂血，要求保外就医。
7月底，徐昭华接到丈夫王石林从狱中寄来的纸条，叫她寄蚊帐、衣服，并要求她自找生路，免得连累她。不久，徐昭华借探监的机会乘看守不注意，塞给王石林一块毛巾。晚上，王石林打开毛巾，里面藏着一封信，徐昭华在信中表达了对他的思念，表示不怕一切困难等着王石林出狱，哪怕一辈子也等。王石林在《永安狱中记》深情地写道：“这封比宝石还珍贵的信，尽管草草数句，却给了我无限的安慰和鼓励以及生活、斗争下去的勇气。”这是身陷囹圄的所有人对他们家属的共同评价。多么可亲可敬、伟大而崇高的女性!
1938年至1945年长达七年之久的永安进步文化活动，有力地促进了东南各省的文化繁荣，对宣传抗日救亡，打击汉奸言论，传播革命思想，唤起人民坚持抗战、投身革命等方面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在福建抗战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作用。其中，永安妇女界在促进永安进步文化的形成、高涨和繁荣方面功不可没。她们为争取民族解放乃至自身解放而英勇奋斗的执着和气魄，永远激励和启迪着后来者！
（本文作者系三明市客联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