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硝烟战火的老红军——李宽和

e三明   阅读

   

清流县长校村最后一位老红军李宽和于2001年悄然逝世,离开我们十有余年了。重读《李宽和回忆录》,一桩桩感人的故事仍令我兴奋不已。这位历经长征和卫护共和国几度死里逃生的功臣,其可歌可泣的事迹仍然激荡我的心胸。

李宽和系清流县堡里乡长校村人,民国2年(1913年)出生于一个贫农家庭。尔后,举家迁往宁化曹坊,16岁在当地的高小学堂当堂丁。

                                              image.png

 

19306月,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曹坊农民暴动发生了。农民兄弟举起长矛大刀冲向地主豪绅的浩然气势,深深激荡和鼓舞了少年李宽和。他毅然报名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在第四军二纵队司令部副官处当公差兵,翌年升任宣传队长,全身心地投入这个大熔炉,锤炼自己。自此,他每到一处就拎着一只石灰桶,带领队员在各处墙头刷写标语,鼓励穷人起来闹革命。193410月,中央红军实行战略大转移。那时他任红五军团1338团总支书记,担任后卫。蒋介石纠集40万大军,部署在湘南地区,前堵后追,竭图一举消灭红军。而“左”倾冒险主义者却把部队拉进湘南,陷入绝望的陷阱。在湘南深山连续走了77夜,和敌人打了一阵遭遇战之后,一天拂晓,部队到了一个叫文市的村落,已是一天一夜水米未进,饥饿至极。正在张罗弄些粮食的当儿,军团部一位传令兵浑身是汗的奔跑过来要找团长,送来一封十万火急的信。团长找不到,这信由宽和代收,拆开一看,是陈云的亲笔信,命令该部不能与大部队失去联系,限在×月×日夜12点前全部渡过湘江。而这时已是过江限期的第二天8点钟,离湘江尚有80华里。望着疲惫至极的战士,很是犹豫。但军令如山倒,对部队作了简短动员,又饿着肚子,拖着沉重的双腿,搀扶着伤员继续前进,赶到湘江畔已临黄昏。湘江上的浮桥早被炸毁,岸边布满一个个弹坑,右翼不时传来枪炮声。他们不顾一切,手拉着手,迎着风浪涉水过江,未几就赶上大部队,向贵州进军。

image.png

image.png

 

19356月,红一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将要胜利会师的消息传到部队时,战士们无比欢欣,但必须翻越川康边界宝兴城北的夹金山。夹金山顶终年积雪,气候变化无常,瘴雾弥漫、空气稀薄,但是千山万水都挡不住我们,夹金山也不能阻挡我们前进!动员会后,全军就沿着小溪之畔的一条小路浩荡前进。快到山顶时,阳光灿烂,辉映着雪山,金光闪烁。未几,老天却变了脸,山风凄厉,气候严寒,坡陡路滑,没有了歌声,渐渐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加剧,头脑晕眩,双腿无力。正在这时,从北面飞来一架敌机,队伍立即停止前进,蜷伏在乱石草丛间。敌机怪啸,向山上俯冲,几经盘旋,似是未曾发现山上潜藏的队伍,即向东逃窜。大伙释去悬着的心,继续前进,歌声又重新在山谷回荡,终于翻过了夹金山,和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

 

1937314日,西路军总部和前卫三十军以及九军的部分部队败退到青海省境内的康龙寺。宽和当时任西路军特务团俱乐部主任。团政委晏福生指派他和参谋左叶带领一个班到附近村落弄些粮食,充填饿瘪的肚皮。终于在一个小山庄弄到一点青稞和十几头牛羊,这时已临近黄昏。正当心满意足,踏上返回部队驻地的途中,忽然传来剧烈枪声。他们急匆匆爬上山头,只见黄尘滚滚,人喊马嘶,特务团被敌人骑兵包围了。经过奋力拼杀,终于突出重围。

于是,宽和一帮人成了没有归处的散兵。经过商讨,一致决定十几个人组成游击队,边打游击边找部队。红军在这一带没有群众基础,敌人四处张贴布告,通缉红军,抓住就杀,知情不报的百姓也同受株连。宽和他们无法进入村庄,更无法接近群众,只能东藏西躲、疲于奔命,陷于难以想象的绝境。

到了第三天,他们这支小队伍也被搜山的敌人发现冲散了,只有宽和一人独自在荒山野岭间与敌人周旋。直至夜幕降临,搜山的敌人离去,他才从藏匿的山洞钻出来,弥望苍茫天际,怀想被冲散的战友和不知散归何处的部队,心情异样沉重。面对恶劣的自然条件和敌人不绝的“搜剿”,只能去找部队,别无选择。

敌人每天都在一个个山头密集搜山,不放过一草一木和可藏身之处。果然,宽和躲不过敌人鹰一样锐利的眼睛,被敌人发现时已是三四天没吃东西了,浑身乏力,无力反抗,只得束手就擒。宽和闭上眼睛,等待敌人的枪杀。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却没有疼痛,更没有失去知觉。当他睁开仇恨的目光盯着敌人时,一个匪兵对他说:“饶你一命,还不谢长官不杀之恩!”从此,被关进一间拥簇着七八个人的破陋土屋。两天后被押送到甘肃张掖县,时刻都被死亡威胁。

一天夜里,敌人把宽和等七八个人叫出去。他想这下轮到自己上断头台了。大伙脸色阴沉,似乎都意识到这是生命的末日。大伙被一根绳索串着,缓缓行走在黑夜的大街,却不是赴刑场,而是把他们领进一座大院,一个军官向他们吆喝:“你们老老实实抬担架,把我们长官送到西宁,谁不抬就枪毙!”这时,紧绷的神经才获得松弛,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沉重的担架压在肩上,沿青海省的通道缓缓前行,稍不注意,皮鞭枪托就落在身上。一个生病的难友昏倒在地,匪兵竟然二话不说,挥刀就砍,残酷地将其杀害。到西宁,关了五六天,又将他们押解到兰州。这时虽是4月,却毫无春意。国民党九十九师驻营兰州。之后才获悉,被俘的红军集中在这里进行甑别,查出党员、干部就砍头、活埋。最后,无计可施的敌人只好把大批红军俘虏遣返原籍,给宽和照了相,发了路费,押解登上返乡的路程。这行有90余人,大多是江西、福建、湖南、湖北籍。他寻找机会,打定逃跑的主意。

一天,他们被押解到会宁。穿越县城街心之时,宽和突然看见一个穿着又破又脏老羊皮袄的人正在沿街求乞,瞥了一眼,觉得很面熟,定睛一看,原来是老团长兼政委朱良才,心里难过极了。趁马家军不注意时,宽和伸手把他拉进遣返队。路上,宽和悄悄告诉他是在祁连山被捕的,被匪兵们折磨够了,要送他们回老家务农。朱良才也讲了自己的遭遇,李宽和听着听着竟然落泪了。马家军把俘虏传递转押,竟然未发现混进来一个红军团长兼政委的重量级人物。一路的长途跋涉,他们相依为命。

5月下旬的一天,马家军把他们押解到平凉附近的蒿店镇。夜里,他们听房东老人说这里驻扎有红军,高兴得无法入睡,秘密研究了逃跑计划。

次日早晨起床,大家忙着上厕所、洗刷。朱良才和李宽和拉着两个要好的俘虏红军,趁忙乱之际溜出小镇,在一个土围子里找到了红军团长韩伟。宽和激动得眩晕,倒在同志们的怀里,历尽劫难,终于回到了革命队伍。

 

抗日战争爆发后,宽和先后任一一五师东进挺进队第五支队政委、冀鲁边军政委员会委员、冀南军区第六军分区司令部政委、副司令,在冀鲁边抗日根据地,与日本侵略军进行浴血奋战。1943年春,抵延安中央党校第二部第三支部学习。19438月中旬,由延安前往沈阳市任东北民主联军卫生部政委、中国军医大学政委、中共兴山市市委书记、市长,曾在通化组织军民一举粉碎敌特发动的反革命武装政变。19499月,随军南下,参加接管广州的工作队,任中南军区后勤军需部第三局政委。1956年,任广东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19658月奉命离职休养,在湖南长沙市东湖干休所安度晚年,享受军级待遇。

饱经劫难的宽和对家乡浸透深挚之情,恋恋不忘家乡。解放后即写信回家乡探寻亲人的下落,获悉胞兄金和健在,兴奋不已。1962年终于风尘仆仆回到离别30年之后的故乡,看到家乡的巨变,激动无比,将家乡的山水草木都铭刻心中。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又两次回到家乡。那时,我已从南平地区调回清流,由我全程陪同。他是我五代之内的堂兄,虽通过几次信,却是初次谋面。两次回乡都要转到宁化曹坊瞻仰当年农民暴动的旧址,和当年的老赤卫队员叙谈暴动情况,咀嚼寻味,热泪盈眶。宽和是很重感情的长者,他大哥金和去世后,长期赡养年迈的嫂嫂,每月定期寄给生活费,直至她去世。

 

宽和毕生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社会主义建设而努力奋斗,他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和传承中华文化传统的精神是留给故乡人民最珍贵的精神财富。他病危之际,一再叮嘱儿女要回清流,将所藏的资料送给清流县,并叮嘱到清流一定要找到我。2010年宽和女儿李凡姐妹回清流时,我正在福州。接到李凡电话的次日,我便赶回清流,在长校与她们相会。她们便将宽和生前的一些资料交给我,于是草成此文,这是对宽和最深挚的怀念。   

 

(本文作者系福建清流革命斗争史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