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   儿

位于闽西北的治平畲族乡是一个善歌之乡。因了清纯山泉的滋润，畲民们个个都有一副清亮的歌喉。你若走进该乡，无论在山坡田地，还是荒山野岭，随处都可听到那带着泥土清香，朴实优美的畲歌。

在丰富的畲歌中最扣人心弦、催人泪下的是妇女畲歌。据笔者收集略加梳理后，反映妇女生活的畲歌大致可分为苦情歌、欢乐歌、哭嫁歌三大类。

苦情歌是封建社会的产物。在我国长期的封建社会里，广大劳动妇女在神权、政权、夫权的重压下，所受的欺凌与迫害最深。加之“三从”、“四德”等一系列封建戒律的束缚，妇女的命运更加可悲。尤其是山区的畲族妇女饱含着辛酸的泪水，生活在最底层，创作了大量的生活苦情歌。

你听，“为人在世一忙忙，东方发白就起床，堂上扫地做早饭，哪有工夫上佛堂。为人在世两忙忙，两脚飞飞到厨房，一日三餐忙于食，哪有工夫到书房。为人在世三忙忙，子女双双着衣裳，梳头抹髻要浆洗，哪有工夫去化妆。为人在世四忙忙，公公婆婆在上堂，三餐茶饭勤伺候，哪有工夫在厅堂。……为人在世九忙忙，阎王出在至无常，忙忙碌碌忙忙，一双空手见阎王。为人在世十忙忙，丢了十忙上佛堂，人生七十古来稀，灯盏无油渐渐茫”。这首《妇女十忙歌》通过反复吟唱，着重描述了妇女一天乃至一生劳累的情景，淋漓尽致地唱出了在“男尊女卑”的旧社会畲乡妇女们的悲惨命运，听之令人悲悯，叫人叹惋。她们整天干活而不得温饱，还要受婆婆的气，精神上受尽折磨，这种现状在《做人媳妇好命苦》中得到充分体现，“金桔子，金盘栏，做人女，好清闲，做人媳妇好艰难，壁缝光，要爬起，鸟子叫，要浸米。大钵浸米嫌砂多，细钵浸米嫌谷多，啰啰嗦嗦事头多。竹篙尾上摇一摇，家婆哇（哇：说）我偷大樵，竹篙尾上付一付（付一付：摇动一下），家婆哇我偷水裤，做人媳妇好命苦”。

苦情歌中大部分是反映畲乡妇女婚姻的不幸，最为典型的是《等郎妹》：“十八妹子三岁郎，不知是仔还是郎。等到郎大妹已老，等到花开叶又黄”。以极质朴的言语，吟出被封建婚姻制度摧残的畲族少女内心深处郁积的悲苦和无可奈何的哀怨，令人听了心里空荡荡的，哀愁缕缕。

吃人的封建礼教，扼杀了许多畲乡妇女的美好爱情和甜蜜婚姻，摧残了她们的青春和生命。曾有位畲乡姑娘，貌若天仙，并与本村一位农家青年相爱多年，但被邻村的一位60多岁的财主看中，要强娶她为妾。其父母迫于财主淫威，被迫同意。出嫁那天，姑娘在轿中，看昔日的恋人站在路旁失魂落魄地呆望着，悲痛欲绝，不禁放声哭唱着：“一对雁鹅河边栖，声声传情自由飞。遇到恶人打一铳，一个东来一个西。情哥今日莫怨我，来生与你结夫妻，今日走向黄泉路，阎罗殿前评道理。状告财主心肠黑，依仗钱财霸人妻。阎王派出阴差去，打下地狱扒他皮。”这首歌可以说是对封建婚姻制度的血泪控诉，无情鞭鞑，充分表达了畲族妇女向往美好爱情，追求自由婚姻的强烈愿望。

有苦也有乐。在畲乡妇女歌中不仅有诉说妇女受封建制度摧残的苦情歌，还有一部分表现畲乡妇女在劳动生活中的欢乐情趣的欢乐歌。如《手绢歌》：“正月手绢绣开头，手绢绣好送郎歌。地上郎仔千千万，知心只有你一个”。娓娓唱出了畲乡姑娘沉浸爱河的欢乐，折射出她们追求专一、真挚爱情的美好愿望。又如《新人哩》：“新人哩，早爬起，早早爬起夹猪屎。夹一箩，送外婆；夹一担，送外甥。担起猪屡壅早禾（壅：施肥），早禾割来谷又多，撑死新人哩两公婆。”诙谐幽默，富有情趣，唱来轻松活泼，生动悦人。还有如《对面桐子》：“对面桐子开白花，劳动妇女学犁耙，手拿犁耙翻翻转，学会劳动好治家。”此小调唱出了畲乡妇女勤劳智慧，热爱劳动的心声。

有趣的是在治平畲乡还流传着反映婚姻习俗的哭嫁歌。早年畲乡的临嫁女在出嫁前一二个月便要开始训习“行嫁哭”，其内容从洗身、穿衣、梳骂媒人骂男家骂迎亲骂轿夫……真是嬉笑怒骂，真骂假骂，随心所唱、随口所骂。例如：拜爷娘时唱：“膝头落地谢娘恩，爷娘养我一阵间，我爷娘养我一阵时，我膝头落地来谢你。”向哥哥讨钱时唱：“手拉我哥衫袖筒，你无十元八元放唔松；手拉我哥衫袖口，你无十元八元我唔走！”天亮了，待嫁女又骂：“我爷养个死佬鸡，天光起身就来啼，我爷养个死佬狗，天光起身就开口”。接新娘的队伍来了，新娘又大骂敲锣打鼓的人：“你死绝人家锣鼓唔要打贡重，噪得我爷我娘心肝痛。你死绝人家锣鼓唔要打贡响，噪得我爷我娘心肝酿（酿：颤抖）”。歌谣把一个无限依恋爷娘，依恋自己少女年代却又憧憬有一个美好的将来的临嫁畲族女形象，活灵活现展现在我们眼前。随着时代变化，如今“哭嫁”内容变为更为健康和文明。

（本文作者连允东（笔名：冬儿）系宁化县文联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