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诗群”是一个现代诗地缘美学部落,形成于1984年,由蔡其矫倡导、范方组群,现有成员400余人,以三明市为地缘中心,遍布全球五大洲。诗群以探索中国现代诗先进诗学为己任,以建设繁富强健的现代汉诗为目标,秉承“大时空 大心境 大技巧”美学理念,创作、理论、朗诵、普及,四路并进,其发展经验和艺术特色多次被中国文联总结推广成为三明文艺一个闪亮的集群品牌。2022年11月下旬,福建作家第10期培训班暨2022现实题材创作高研班和三明市文联系统干部培训班暨诗歌创作研修班在沙县区和市委党校举办,《诗刊》主编李少君、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北塔、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汪剑钊等著名诗人分别为两个培训班学员授课。最近,三明市文联就三明诗群相关话题对3位名家进行了专访。
汪剑钊,诗人、翻译家、评论家。1963年10月出生于浙江省湖州市。现为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兼职有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俄罗斯文学研究会理事、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研究员等。出版有专著《中俄文字之交》《二十世纪中国的现代主义诗歌》《俄罗斯现代诗歌二十四讲》《诗歌的乌鸦时代》,诗集《比永远多一秒》《汪剑钊诗选》《毫无缘由的独白》《雪的隐喻》,译著《俄罗斯黄金时代诗选》《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选》《记忆的声音——阿赫玛托娃诗选》《我在世纪的心脏——曼德尔施塔姆诗选》等数十种。
创作探索与理论追求并重
笔者:您在福建省作协举办的班讲授《陌生化写作与现实主义小说》,在三明市文联举办的班您讲授《诗是美的归宿》,两个班的学员都感觉受益良多。您是第一次来三明吗?三明(沙县)给您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汪剑钊:我是第一次到三明。以前,去过闽东和闽北。虽然是第一次,三明还是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三明人给我的印象是脸上都有一种蓬勃的生气,他们热爱生活,热爱家乡,待人友善、热情。同时,我也觉得,三明是一个很有文化底蕴的城市。这种文化底蕴,在著名的沙县小吃上也能看出来,可以说,饮食上这种对精对美的追求,恰好就包含着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和追求。当然,三明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具有很好的文学创作氛围,特别在诗歌方面。
笔者:您接触过一些三明诗群诗人,请谈谈您对三明诗群的印象。
汪剑钊:据我所知,三明诗歌的崛起,跟中国诗歌新时期的复兴基本是同步的。早年,蔡其矫先生因为他个人的特殊原因,下放到三明,给这个地方播下了诗歌的种子。蔡先生是他那代人中的佼佼者,他在诗歌上的创造力,以及待人接物方面所显示的人格魅力,对三明诗歌是有很大影响的。另外,我还注意到三明诗群早期的一位诗人范方。蔡先生主要是在写作跟理论上有他自己的看法,但是很多组织工作都是由范方来完成的。正是由于这些前辈的付出,培养了一批三明的年轻诗人。20世纪90年代以后,三明诗群有了很大的发展,一批年轻的诗人逐渐在国内诗坛崭露头角。其中黄莱笙、詹昌政、林秀美、卢辉、鬼叔中、陈小三等,已经是非常有影响的诗人。
这批诗人给我的感觉是他们都非常务实,一直踏踏实实地写作,并且各人有各人的写作理念和追求,形成了个人的风格,同时也非常低调,不事张扬。现在,我能想起来的他们的创作特点,比如林秀美,她的诗歌语言干净,像她的名字一样,却又在柔中带一点刚,抒情里多有对生活的感悟。卢辉的诗歌非常注意技巧,具有很强的哲理性,善于以小见大,在形而下的事物中找到形而上的意味。黄莱笙的诗歌也有很高的哲理性,除了对哲理的追求之外,他也非常注意诗歌境界上的阔大,注重把个人的小我放在世界的大我这个背景来表现。早年,他曾倡导过“大时空、大心境、大技巧”的写作,这些追求明显体现在他的诗歌实践中。写大我,同时注意细节,写小我,有大的格局。我觉得这也是三明诗群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
另外,我觉得,三明诗群跟国内其他地方的很多诗歌群落不一样,那就是创作的探索与理论上的追求是并重的。他们在写作的时候,不仅注意自己个性的塑造,信赖灵感和经验的发挥,同时也非常注重理论上的提炼和总结。比方说黄莱笙、卢辉,他们都是本身在理论上具有很高造诣的诗人。必须强调的是,这种理论上的探索肯定有益于创作的持续性发展。理论的敏感可以将一般诗人的知其然,提升到一个知其所以然的境界,从而注重诗艺上的打磨,洞悉写作的奥秘,增强诗歌的深度,让读者在获得审美享受的同时,拥有对人生和世界更多的感悟。
一个人的写作不可能处在真空里,他肯定要受到外来的影响,诗人相互之间的接触和交往,相互切磋、相互交流,对提高自身的诗艺极有好处。这方面,三明诗人有着一个极好的氛围,相互鼓励,相互提高,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三明诗群给我印象很深的还有一点,这些诗人大多非常注意自己的本土经验,这意味着他们的写作是有根的,拥有根基上坚实的支撑,但与此同时,他们都具有一种开放的姿态,非常注意向外吸取其他地方甚至外国诗人的一些经验。这样一来,既有根又向外伸展,整个诗歌的格局就打开了。地域性是他们写作的起点,这让他们的诗歌具有较高的辨识度,同时,他们的视野又是开阔的,面向整个世界的。
或许正是上述自觉的追求,三明诗人非常注意跟台湾一些诗人的交流。这种交流,不仅是诗歌意义上的,而且是文化意义上,甚至政治意义上,都是有价值的,值得坚持下去的。我觉得,借助这一活动,他们赋予了乡愁又一重含义。实际上,我们每个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怀有一腔乡愁,既有地理上的乡愁,也有文化上的乡愁,诗歌恰好就是表达乡愁的一个最好的载体。
笔者:基于您所说的三明诗群的这些特点,您认为三明诗群未来的路子该怎么走?
汪剑钊:三明诗群的未来应该怎样?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换句话来说,这个选择权属于三明的诗人。作为一个外乡客,我要指手画脚的话,是不明智的,极有可能留下笑料。这里,我只想说一下自己对诗歌的认知和追求。我对诗歌的理解就是,诗人是时代最灵敏的感应器,他的写作应该为自己的时代留下最具说服力的证词,所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同时,诗又是指向永恒的。一个诗人在这世界上,既要履行自己的伦理使命,也要完成他的审美使命。不避现实,歌颂和批评都服从自己的内心,同时也要让自己的写作具有艺术性,给人以美的享受,同时丰富汉语的表达空间。我陈述在此,与三明的诗友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