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家屋的红色往事

e三明   2024-10-28 16:00:02   阅读

金秋十月,稻谷飘香。秋阳暖暖地照着大地,也照着清流县里田乡田坪村的十家屋。

“这里,曾经建立乡、区苏维埃政府,革命烈火在此熊熊燃烧;这里,曾发生激烈战事,为保卫红色政权作出了重要贡献……”清流县里田中学退休教师,今年已88岁的巫廷南,从小在田坪村长大,常常听长辈讲田坪的历史,他的讲述,为我们打开了十家屋的红色往事。


田坪村来了红军队伍

十家屋办起兵工厂

十家屋,建于清代嘉庆年间,是典型的客家围屋。内置大小厅13个、天井19眼、房间120余间,建有池塘、水井、花台等设施;四周都是风火墙,既可防火,又可防雨,还可以防盗,遇上非常时期,只要守住几扇通往外界的门,就可坚守十天半月。十家屋右边五十步开外,建有一座方形土堡,又称土楼,占地约5亩,墙厚2米,楼高三层,墙的四周及大门顶上开设了枪眼、炮眼,厚实高大,易守难攻。“土楼第一层为武馆,置有练武坪;第二层为蒙馆,吸纳邻近乡村子弟就学;第三层为经馆,设有醉经书院,曾举办过全县‘蕉石山房诗赛’盛会。”巫廷南生在十家屋,长在十家屋,对十家屋的情况十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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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十家屋 (陈汝辉 摄)

20世纪初,田头因村中建有土楼,又相对富庶,是军阀、土匪角逐之地。土著军阀马鸿兴、郭锦堂以及本地团匪马贤康、罗启明等,为争夺田头这块地盘,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上演一幕幕丑剧。兵灾匪乱,给田头百姓带来了深重灾难,人民渴望平安顺遂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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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缮中的十家屋 (巫仕钰 摄)

《中央革命根据地词典》载:1930年1月,朱德率领红四军一、三、四纵队从上杭古田出发,经连城、清流的里田往宁化,回师赣西南;途经里田锅蒙山时,与敌保卫团马鸿兴部激战4个多小时,歼敌600多人,缴获武器弹药若干,震慑了敌人,鼓舞了人民的斗志。随后,在田坪村的田头、草坪等处宿营休整,在田头的十家屋及土堡写下了“打倒军阀”“打土豪分田地”“医治白军伤兵”等标语,在草坪召开群众大会,动员广大贫苦农民行动起来,同腐朽政权、反动军阀及土豪劣绅进行斗争,用革命行动实现翻身愿望。从此,革命的火焰,在龙溪河畔渐渐燃起。

1930年底,受周边李坊、曹坊农民暴动的影响,田头成立了乡苏维埃政府,巫禄保任乡苏主席,巫寿朝任秘书兼教育委员,巫襄朝任文书,巫正生任财政委员,刘火炮任土地委员,刘浩化任宣传委员,办公地点设在十家屋。随后,红十二军的部队及宁化红色警卫连入驻十家屋及旁边的土堡,帮助田头乡苏开展“打土豪、分田地”工作,将耕地分成上、中、下三等,肥瘦搭配,然后按人口分配,每人分得七担谷田。同时,捣毁了草坪的鸦片馆,处决了土豪巫乌狗,没收了阙细哥等土豪的财产。以上实史,1984年5月被中共清流县委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收录在《清流县党史资料选编》(第三期)。

田头乡苏维埃政府组建起赤卫队,队长由巫山客担任,队员有巫廷德、巫德洋、巫廷恩等二十几人。同时组建了妇女队、儿童团等组织,由巫秀吉任妇女代表,在红军与乡苏维埃政府的领导下,开展“打土豪、分田地”工作。

赤卫队光有人员不够,要跟敌人作战,必须有武器。手中的武器,是十家屋为防守土楼置下的长龙、九节龙、猪兜炮、鸟枪等,大部分笨重,不好携带,且缺乏弹丸、火药。十家屋清代武秀才巫友襄是打铁出身,留下铁砧、铁锤、风箱、铁炉等工具,巫山客就利用这些器具在十家屋的围屋里办起了兵工厂。首先把各户送来的破锅熔成铁浆,再把水勺倒扣在水盆上,将铁浆淋在水勺上溅到水里,用糠筛、米筛、谷筛挑出适合各种枪炮的弹丸。用陈墙土浸出汁,熬出白硝,加上硫黄、木炭制成火药。又用废熟铁打制梭镖、长矛、大刀、红缨枪来武装赤卫队员,革命之火越烧越旺。


红田区苏办公点设在十家屋

这里还建起列宁小学、红军医院

1931年,为了开辟新区,东南游击队来到田头,发现十家屋土堡高大坚固,利于防守,既可屯兵,又可藏粮,是方圆上百里都难找到的好驻地。于是,由曹周魁任队长的东南游击支队入驻十家屋土堡,主要成员有周仕禄、曹发珍、张永标等几十人。因此,田头乡苏维埃政府“打土豪、分田地”之火进一步燎原,向周边村庄拓展。

《红色清流之历史记忆》一书记述:“为加强苏区政权建设,1934年2月,李坊乡苏维埃政府驻址迁往丘坊,月后丘坊失守,又退至石牛、俞坊、凌家山。4月,汀东县委决定在田头乡苏维埃政府基础之上成立红田区苏维埃政府。区苏维埃政府办公地设田头十家屋,原田头乡苏维埃领导成员转为红田区苏维埃领导成员,辖区包括今清流县里田乡的大部,宁化县安乐镇的俞坊、刘坊及曹坊的石牛、凌家山、龙头、罗溪、温坊、黄坊、水东、药里迳,以及长汀县馆前镇陈连、丘坊等地。”当时,主力红军常入驻休整,田头的基层苏维埃政权建设红红火火,列宁小学、红军医院、边区贸易等得到发展,成为中央苏区东方屏障的桥头堡。

1984年春,因收集党史资料需要,巫廷南受清流县党史办委托,采访了周仕禄、张永标等几位东南游击队队员,及田头乡苏妇女代表巫秀吉,了解到当年的许多细节。

周仕禄说:田头乡苏教育委员巫寿朝,原来是醉经书院的教师,把设在十家屋土楼的醉经书院改成列宁小学,后搬至十家屋的新厅厦。辛亥革命前,江西兴国有人来为田头巫姓修族谱,族谱修成后,因时局动乱,就把几十盘的木雕活字留在土楼里。巫寿朝就用这些活字排版,把“吃饭”改成“食饭”,把“耕田”改成“作田”,将“分田前农民没田作,没饭食,分田后农民有田作,有饭食”的内容印入《识字课本》,并请曹发珍担任列宁小学的教员。

巫寿朝的父亲巫友棠、胞兄巫钦朝都是当地名医,曾在草坪圩开药材店及诊疗所。巫寿朝广读中医书籍,诸如《丹崖本草》《汤头歌》《陈修园七十二种》《急救良方》等,他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加上有采购中药材的路子,在土楼开起诊疗所,配合设在十家屋后楼的红军医院救治红军及游击队员。为了解决药材短缺的问题,他发动群众多种南瓜,因南瓜瓤是敷治伤口的好药材,还采金银花、透骨消、半枝莲等清凉解毒的草药以补医药之缺。

当时保里团防总是罗启明,为了封锁苏区的经济,特别是食盐,把设在草坪的圩搬到深渡村。乡苏财政委员巫正生就把自己居住地点——田头上店子及其闲置地作为临时圩场,让苏区人民的货物有交流地点,还把苏区出产的黄豆、大米运去白区换回食盐、药材和红军所需的物资,放入土楼保护起来。

当巫廷南采访乡苏妇女代表巫秀吉时,她说:那时,我还不到20岁,年轻有活力,就把妇女发动起来,剪去大髻、长辫,教唱《妇女解放歌》,组织妇女为驻地红军和红军医院提供浆洗、缝补、护理服务,把家家户户编草鞋的器具集中到十家屋的围屋里开设编草鞋的工场,用麻皮、芒穗苞皮打成纲,用稻草和笋壳为编料,为红军编草鞋,又把青年妇女武装起来,配合游击队作战。

巫秀吉说,因田头乡苏及红田区苏的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在周边县区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张鼎丞多次来田头指导工作,每次都入住在十家屋的新厅厦厢房里。他既指导“打土豪、分田地”,巩固苏区工作成果,又深入农户,帮助他们解决实际困难。有一次在访贫问苦中,看到巫辛生床上盖的是破棉絮与蓑衣。于是,叫警卫员把自己用的行军被拿来,送给了巫辛生。

据张永标回忆:当年入驻十家屋,以土楼作为指挥部的有红军第一军团,彭德怀、滕代远率领的东方军;有常在就近作战的红三十四师;还有福建独立第七师等主力红军。独立七团二营、三营以及宁化红色警卫连也常以土楼为指挥部,部队分别住在土楼旁边的焕堂公祠及河对岸的成儒公祠。张永标说:“游击队与赤卫队的不同之处,是游击队员脱产,赤卫队员不脱产。我在田头的土楼里,虽然不是常住,也敢说是长住。”他在田头曾多次参加与团防的战斗,记忆犹新。


村民踊跃交公粮

十家屋土堡成为粮库、弹药库

1984年接受采访时,张永标告诉巫廷南,红田区苏召开了几次盛会,终生难忘。一次是苏区成立时,有罗溪一条龙灯,石牛一条龙灯,田头一条龙灯,在十家屋挥舞,军民同庆,盛况空前。一次是苏区人民分田胜利,各村农民亦来此欢庆,这次盛会不仅有龙灯、狮灯,还有车灯。车灯上部似新人轿,下部装上两个纸糊大车轮,一个车婆坐在车灯里,后面一个装有夹鼻须的车公边走边用补缸调唱:“户户分到田,有米有粮生活甜,我们踊跃参军去,保护红军永向前……”巫朝珍扮车公,巫廷运扮车婆,巫洽朝领着琴箫队后面伴奏着,走到哪里村民都放鞭炮迎接。

那时,分到土地的群众踊跃交公粮,每年向区苏交纳军粮有一千多石,并将粮食放入土楼保护起来。同时,积极开展扩红运动,红田区苏有一大批热血青年踊跃参加红军,有的牺牲在苏区,有的牺牲在长征途中。如田头乡苏的巫德洋、巫廷德2位烈士在土地革命战争期间,分别牺牲在宁化曹坊和明溪大岭,更多的是跟红军去长征,从此与家人失去联系,牺牲了也没留下姓名。

因土楼里储备的军粮、武器、弹药甚丰,遭到罗启明觊觎,经常带团匪来攻打。在一次攻打中,土楼里的红军、游击队员安然无恙,而土楼外的团匪伤亡甚多,罗启明命罗来苟身裹弄湿的棉被,手执利斧破土楼大门,还没进门就被击中大腿,罗启明只好败走。又一次,罗启明命罗敬贤用桌面当盾来破土楼门。来到门前,罗敬贤的脚掌就被打穿,罗启明再次仓皇败北。罗敬贤脚受伤后,成了瘸子,私下被人称为“拐脚贤子”。

1934年8月的一个夜晚,红军没有惊扰百姓,由队伍中的本地人带路,直接入住十家屋,和衣而卧。第二天,村民发现十家屋3个大厅,9个配厅,2个门厅及围屋、连檐,都住满红军战士,他们感到惊讶,却不足为怪,早就习惯了红军的常来常往。时值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一位红军战士见许多妇女提着纸钱来祖厅烧给先人,笑着说:“啊!我们连中元节都忘了。”于是起身,移开一块空地让人们烧纸。休整几天后,红军配足干粮、草鞋,踏上转战之路。巫廷南说,这故事常常听母亲及其他老人讲起,经考证,载入了《红色清流之历史记忆》。后来才知,那是红一军团所属部队奉命转战南山坝抗击李延年纵队时在田头村发生的故事。随后,这支部队参加了中央苏区东线的最后一场重大战斗——松毛岭战役,接着踏上了长征之路。

中央红军主力长征后,罗启明、马贤康纠集团匪卷土重来,进行疯狂报复。1934年10月,再次攻打红田区苏,游击队把团匪击溃后,退出土堡,进行转移。游击队一走,罗启明爬上田头村东的猪屎凹,指挥团匪把土楼烧毁。《红色清流之历史读本》记载如下:“1934年10月,反动民团1000余人围攻田头红田区苏维埃政府,红田区苏维埃政府搬至俞坊,田头土楼被民团烧毁,李坊乡苏维埃政府宣告解散。”

90年后的今天,在十家屋土堡遗址不远处,巫廷南用右手指着土堡的遗址:“多好的一座古堡,却毁于团匪之手!最后,革命取得了胜利,也值!”90年前的风雨早已过去,那些可歌可泣的往事已载入史册。现今,十家屋土堡遗址上已建起一座楼房及院子,原为村小,现改为村部。它旁边的十家屋围屋,正在修缮中。


文字:巫仕钰

新媒体编辑:王丽华

来源:三明市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