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溪湾
渔溪湾码头旧址
渔溪湾通往郑湖方向的老路
民国时期来往于福州与沙县渔溪湾的麻雀船
渔溪湾旧交通图
沙溪河就是沙县人的母亲河。母亲养育了很多孩子，若问有无偏爱，大概是有的吧。渔溪湾，就是母亲偏爱的一个孩子。 渔溪湾是沙县区高砂镇渔珠村的一个村民小组，位于沙溪河的两个险滩之间。他的上游是高砂村的霹雳滩。滩名霹雳，也许是因为水被礁石撞击，翻成白浪，状如闪电；也许是水石相撞的声音大如霹雳。这滩难走，走过的人最有发言权。宋人陈麟曾作诗： 霹雳滩名已有年，岂为古说至今传。 春雷一震桃花浪，惊动蛟龙上九天。 诗人夸张地说，春汛时，连水中的霸主蛟龙都害怕。蛟龙都怕，人怎么不怕？所以行船之人有歌曰：每过高砂浪险下，何方君子不怕危（《水路歌》）。 渔溪湾的下游，连接管前的河段，也是一段险滩——大矶滩。名为大矶，可知河道有大石凸起。宋人邓柞做诗称大矶滩：溪流乱石似牛毛，雨过狂澜势转豪。溪水急，乱石多，可见难走。 就在这两个险滩之间，却有这么一个地方：河流来到这里，突然转了一个急弯，这就是渔溪湾。 说起渔溪湾的弯，还有两个故事。20世纪80年代，海峡两岸开放探亲，许多国民党老兵回大陆探亲。冲厚村一个肖姓老兵回到沙县，却怎么也记不起家乡的名字，只记得家乡出来的沙溪河段有一个大弯。工作人员把他带到渔溪湾，他马上就有了记忆，高高兴兴回到了老家。还有一个故事流传更广。据说有一位沙县木材老板在福州做生意失败，沙县古县的神树自称古榕樟，化形救助。后来这人发财了，回乡报恩。他按照恩人对家乡地形的描述，找到了渔溪湾，却怎么也打听不到古榕樟。原来，古县段沙溪河与渔溪湾一样，都有一个“u”形大弯。 渔溪湾的弯很有辨识度，更有好处。因为转弯，弯外侧的河岸被河水冲刷出一个深水港湾，成为旅人歇脚的好去处。 宋人乐兖有诗《过渔溪湾桥》： 行行溪了又溪溪，到此溪湾借一依。 飞鸟近临乔木杪，拂云远抹小山眉。 遥瞻故国翘头久，惊促斜阳去马迟。 欲买一杯壮行色，酒家何处强裁诗。 这首诗写的是乐兖途次渔溪湾的经历。从沙县船行到渔溪湾，如果罢了晨炊就匆匆赶路，是不可能在黄昏的时候才到达这里的。一定是决定了在渔溪湾停靠，推迟了出行的时间。 乐兖是青州涌溪人，离渔溪湾并不太远，为什么选择这里歇脚呢？“欲买一杯壮行色”，或许就是原因吧。试想一下，当古人泛舟沙溪河，从沙县一路东游延平、福州，刚体验了霹雳滩的恐怖，又要面对大矶滩的凶险，小心脏怎么受得了？不免要先歇一歇脚，让船家恢复点力气，让自己平复一下心情，而渔溪湾，就是他们绝佳的停靠点。于是，渔溪湾就有了客栈，有了酒家。于是，渔溪湾影响了沙溪河的航程。 在渔溪湾休息，如果是外地人，此时可以去参观一下渔溪湾的廊桥。明人周敞在沙县任县令期间就写下了渔溪湾的记游诗《渔溪湾廊桥》： 古道迢迢绕碧溪，四周松柏翠依依。 一湾清水潜红鲤，满树喧风叫画眉。 入境自闻禽韵巧，看山不厌马行迟。 谁能夺得天机巧，写在丹青好赋诗。 这里种了松柏，养了红鲤，盖了廊桥，说明已经有了一定的发展。 还可以去看看出米石的神迹。周敞也写了一首诗《题石仓》： 怪石溪旁立，仙槎过问津。 更闻神化处，出粟济贫人。 说到这个出米石，就得提到董公。董公生于南宋时期，原名董二妹，今沙县区高砂镇渔溪湾人。据传他在尤溪县管前镇皇山村七峰山升天成佛，至今尤溪、沙县等地仍有不少信徒。七峰山石头庵是供奉董公的第一个寺庙，那里也有一个出米石的传说，讲述的是董公的神迹。于是我问渔珠村村民，渔溪湾这个出米石的传说与董公有关系吗？村民很肯定地说无关。我们看周敞这首诗，需要“问津”的神仙肯定不是本地人。那么石头庵的出米石是不是渔溪湾出米石传说演化而来的呢？ 渔溪湾位于渔溪汇入沙溪河的河口。古代，水路是重要运输路径，水路旁常常顺势修建路上交通。渔溪发源于郑湖、南阳交界的柳源村，向北汇入沙溪，渔溪是柳源以北一带山人和山货外出的重要通道。 过去，郑湖、高砂一带的土特产，如木料、茶叶、乌笋干等，大多从渔溪湾码头运往南平、福州。从南平、福州上行的商船常常在渔溪湾停靠卸货，带来盐巴、布匹、日用百货、水果等物资。因此，渔溪湾有货栈、盐仓、粮仓等配套设施。专门从事装卸工作的工人也有十余人。 渔溪湾曾是沙县乌笋干贸易的集散地。乌笋干曾是沙县大宗出口商品，有专门的税种。1940年《沙县财政报告》记载：“该笋出产于渔溪湾一带，起季时运往福州，向青州所报验缴款填给捐证。”民国《沙县志》记载：“下南区所制之笋别名乌笋，味亦佳。零售本邑外余皆运销于省垣。约其进款亦值白笋干（闽笋干）十分之二。”从民国的数据看，乌笋干每年的外贸量大概一千五六百担。每到收获季节，收笋人就会到山区收笋，然后从渔溪湾运往各地。民间有歌：“我将笋干装完罢，管家钩骆算分缠。骆砣落地算盘响，装送河边两分离。” 渔溪湾也曾是沙县重要的茶市。民国《沙县志》记载：“清咸丰间茶市初兴。琅口多开茶庄，富口、高砂、镇头、渔溪湾皆有茶市。但采办者系粤东闽南之商家，为间接与洋商交易……清同治初茶室大兴，如富口、琅口、渔溪湾、管前、云溪等乡茶庄林立。” 因为沙溪河，因为渔溪，因为码头，因为行客，渔溪湾就发展起来了，于是就有了墟市。明时沙县三都（今郑湖乡和高砂镇部分村落）有两个墟市，其中一个就是渔溪湾墟。渔溪湾的墟市并没有特殊的墟场，只是沿街摆放。村民说，历史上渔溪湾街道路面以鹅卵石铺砌，宽度约有5—6米。每到墟日，街道两边摆满了商品，长度超过100米。墟场的辐射范围包括今天的高砂、郑湖、青州三个乡镇。民间有句俗语：渔溪湾有个墟，冇钱也好玩（好玩的沙县话是好趣），可见渔溪湾墟的热闹。 渔溪湾不仅有临时的墟市，还有固定的商街。据老人回忆，新中国成立前渔溪湾沿街的房子都是店面，大大小小二三十家，单药店、布店就各有三家。民国时沙县最大的布店“茂丰布店”，就是从渔溪湾起家的。因为这里繁华，很好营生，所以民间有句俗语：渔溪湾有三个道，有来冇去。渔溪湾俨然成为周边村落的经济中心。 渔溪湾的发展，离不开沙溪河的厚爱。随着工业发展，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获得巨大提升；民国24年，国民政府沿着沙溪河修建了延沙公路，延平与沙县之间通了汽车。民国32年，华北水利委员会沙溪工程处对沙县境内城关至青州的12个险滩进行整治，使航道底宽达到8米左右，延平与沙县之间的通航效率大大提高。1983年，沙溪口修水电站，渔溪湾成为淹没区。于是，码头没了，古街市也没有了。渔溪湾再也不是那个撸声欸乃、人声鼎沸的渔溪湾。 渔溪湾变成了一个宁静的小村落。因为异地重建，房屋变得齐整，院落更加整洁。村民也有了新营生，干起了闻名全国的沙县小吃。 渔溪湾涅槃重生，完全没有原来的影子。渔溪湾的过去，也就只存在史书中，存在老年人的回忆里……
文/图：肖广奇
新媒体编辑：邓怡虹
